雾中的成都与无解的疑云(第12页)
孙有德绝非甘心被软禁的困兽。
自打入住驿馆,他便没放下过警惕——每日清晨,待守卫换班的间隙,他总会以“活动筋骨”
为由,在两名甲士的“陪同”
下绕驿馆行走半圈。
可这“放风”
的机会,非但没缓解他的焦虑,反而让他的心情像被成都清晨的浓雾裹住的石头,一点点往下沉。
蜀地的雾,与北方的干冷不同,带着潮湿的黏腻,能把远处的景象晕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孙有德踩着石板路上的青苔,目光扫过驿馆外的成都街市——这里分明还留着战乱的疮痍:城墙东段有几处坍塌的缺口,砖石上还嵌着锈蚀的箭镞;街角的几间民房只剩断壁残垣,梁木上的焦黑痕迹,是去年张献忠部纵火的遗留;路边的老槐树被拦腰砍断,树桩上刻着“杀鞑”
二字,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却仍透着刺骨的敌意。
可就在这残破之间,又处处透着倔强的生机。
几名工匠正踩着木梯修补城墙,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打,腰间系着草绳,手里的夯锤“嘿哟”
作响,将新运来的黄土夯实;不远处,泥瓦匠蹲在民房废墟上,用黄泥混合稻草砌墙,妇人则带着孩子在一旁捡拾可用的砖块,孩子手里攥着半块麦饼,虽面黄肌瘦,却眼神明亮;更远处的沟渠边,农夫们赤脚站在泥水里,用木勺疏通淤塞的河道,偶尔有人直起身擦汗,腰间别着的短刀,是防备野兽与散兵的——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劳作的疲惫,却没有一丝颓丧,仿佛这残破的城池,不是负担,而是要亲手夺回的家园。
“几位老哥,歇会儿喝口水?”
孙有德试图搭话,指了指随从手里的水壶。
可那几名工匠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干活,没人接话。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服饰——石青色的缎面官袍,腰间系着铜镶玉的腰带,领口绣着的“补子”
虽被刻意遮掩,却仍能看出是清廷的“从五品”
规制。
这一身打扮,在蜀地百姓眼里,就是“鞑虏”
的象征,哪会有人愿意与他亲近?
转过街角,一家茶馆飘出淡淡的茶香。
孙有德驻足片刻,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听说了吗?上月林帅在磐石新垒,把多铎的镶黄旗打跑了,还缴获了十几门红衣大炮!”
“那算什么?我听格物院的人说,他们在造一种‘惊雷’,一炸能掀翻半座山,专门对付清军的骑兵!”
“当年扬州十日,我家三叔一家都没了,这笔账,迟早要跟鞑子算清楚!”
茶客们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针一样扎在孙有德心上。
他原以为,“震天雷”
炸膛事故会让川东军士气大跌,百姓也该对林宇的“强军”
政策心生不满。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脊背凉——林宇不仅没因事故失势,反而把“反清”
的种子种在了蜀地百姓心里。
这些人,看似是茶馆里的茶客、街头的工匠、田间的农夫,可一旦战事再起,说不定转眼就会拿起刀枪,变成对抗清廷的“乱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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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他心神不宁的,还是西北方向传来的持续轰鸣声。
那声音不像铁匠锻打,也不像车马走动,而是带着一种规律的、撼动地面的震颤,从早到晚,从未停歇。
一次“放风”
时,孙有德终于按捺不住,壮着胆子问身边的守卫:“兄弟,那西北方向的声响,是你们在造什么?”
那守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却穿着崭新的棉甲,腰间挎着一把火铳。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孙有德一眼,语气冷淡:“工坊赶工,为前线修缮军械。”
“修缮军械?”
孙有德追问,脚步故意放慢,“我在北方也见过军械坊,不过是敲敲打打,哪会有这么大动静?莫不是在造什么新炮?”
守卫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手不自觉地按在了火铳的扳机上,不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把孙有德往驿馆的方向带。
这个敷衍的解释,像一块石头堵在孙有德心里——他当过兵,知道寻常的“修缮军械”
,无非是修补盔甲、打磨刀剑,最多是铸造些小型的火铳,绝不可能有如此震撼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