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之中,依旧还是发髻右衽的中原人占多数,秃顶髡发左衽的乞答在少数。
前者多数是工匠、农夫、辅兵,后者则清一色地甲胄森严,手握刀枪。
而城市的中央,县衙的旁边,则有一座座佛寺拔地而起,穿红袍戴黄帽的番僧高高在上,对着月白僧袍的本土僧人呼来喝去。
“要消化这些中原旧土,还需要时间啊。”
“我们乞答的底子,终究还是太薄了。”
耶律亿站在城墙上,俯瞰着城外的济水。
一艘艘艨艟巨舰接连排列,一队队悍勇的军卒从中走出,有乞答人,也有秦人,一队队汇入城外的大营。
军营接连成片,粗略估计,兵力只怕已经超过十万。
“陛下功参造化,开南北院制,以佛家教化人心,兼收并蓄,蔚为大观。”
“假以时日,整个北方,都将会归心于大辽。”
萨迦双手合十,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是发自内心。
从草原上的小部族,一步步走到今天,耶律亿的经历无疑是传奇的。
也只有这样的英雄人物,才能让他和格鲁抛下一切走出雪山,忠心辅佐。
“可是,如今李翼圣驻军乾封与我等对峙,陛下真的打算大兵压境?会不会太冒险了?”
已经贵为辽国皇后的月理朵面带忧色。
实在是乞答家底太薄,眼下的局面,看上去人才济济,实则辽国内部的造血系统还没形成循环。
在辽国各处担当重任的,都是慑服于耶律亿个人实力和人格魅力的乞答人、秦人,精神意义上的“辽国”还没有形成。
就像辽国自称也是天下正统,承接天命,眼下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但要是能经过两三代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归属感就会逐渐形成。
到时候,辽国就不会被中原视为蛮夷,辽人成为“北人”,秦人成为“南人”,都是中原正统,都是天命所归。
这样的局面,对于月理朵来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但耶律亿显然不这么想。他看着不解的妻子,忍不住叹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翼圣不是能与他人分天下的人。”
“至少,对于没有灵宝的我们来说是如此。”
“可惜之前没能拿下朱全忠,如今半点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躲起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更要趁着李翼圣伤势未复,雷霆一击。”
“我倒不指望一战功成,但只要北方生乱,我不信其他的几个藩王和圣地能坐得住。”
“还是那句话,中原广大,想要征服,必须使其内乱,我们再伺机蚕食。”
“你们应该看过谍子密报了,几日前在陈桥驿有一场大战。”
“虽然不知道胜负如何,但这个位置,交手的只可能是秦人,说不定就是秦王晋王内讧。”
“太子之争最是残酷,这正是我们的良机。”
“等兵马集结完毕,明日我便挥师南下,定要”
耶律亿话语一滞,猛地望向南方,神情中带着怀疑,又有惊喜:
“是大宗师在交手?难道是朱全忠来偷袭李翼圣了?”
“没想到啊,我李翼圣纵横天下近百年,却败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李存孝,李三郎,这一战,是你赢了。”
“现在大秦是你的了,我临走之前,对李嗣恩李嗣本有过吩咐。”
“他们会配合你,接收我留下的一切。”
“你有这么好心?”
“哈哈哈哈哈,当然没有,我也不指望你能善待我的旧部,只是希望我死后,基业能得以继承,至少不被耶律亿白白捡了便宜。”
“这样即使我死了,只要大秦还在,也总算是留下了些东西。”
“梁,吾仇也;乞答与吾约为兄弟,而终背盟毁约,此吾遗恨也”
李翼圣诉说着,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三支箭矢之中,那里面满是不甘与雄心。
但三头八臂的巨人漠然以对,手掌各自捏印,沛然之力瞬间将李翼圣仅剩的上半身和未出口的话语碎为齑粉。
法相崩溃,外景崩塌,天地之力顿时有所感应,就要生出异象。
但李存孝八臂撑开,三坛世界猛地扩张,隔绝了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