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咱们就静下心来,好好讲讲这第十二个故事——。

这个故事,关乎死亡的体面,也关乎活人的胆量和孝心。

在咱们这儿,给死人穿寿衣,是个极其讲究、也极其考验人胆量的活儿。

老人咽气后,身子还没完全僵硬,要趁热乎赶紧把寿衣穿上,这叫“穿装裹”

,穿得晚了,或者穿得不顺当,老辈人说,死者到了那边会不舒服,甚至对家里人也不利。

这事儿出在咱们屯子北头的齐家。

齐老爷子七十三,是个坎儿,没熬过去,夜里走的。

齐家两个儿子,老大齐福厚道,老二齐禄精明。

老爷子咽气后,齐福赶紧去请了屯里懂行的老董婆来主持穿寿衣。

老董婆来了,先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又摸了摸手脚,脸色就有点凝重。

她把齐福、齐禄叫到外屋,压低了声音说:“老爷子这口气……咽得不太平,心里怕是还有事儿没放下。

这‘装裹’不好穿,你们兄弟俩,得有个至亲骨肉在旁边‘搭把手’,帮着扶一把,稳着点,不然衣裳套不上去。”

这“搭把手”

的意思,就是得有一个儿子,亲手去触碰老爷子正在逐渐变冷变硬的尸身,配合着老董婆,把寿衣一件件给穿上。

齐福一听,脸就白了,他天生胆子小,看见死人就腿肚子转筋。

他哆嗦着看向弟弟齐禄。

齐禄眼珠子一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他倒不是多怕死人,他是觉得这事儿晦气,沾了死人气,怕影响他刚有点起色的小生意。

他往后缩了半步,推脱道:“哥,你是长子,这……这理应由你来啊。

我……我笨手笨脚的,怕弄不好,惊扰了爹。”

齐福看着弟弟躲闪的眼神,又看看里屋炕上直挺挺的老爹,心里又是怕,又是悲,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凉。

他知道弟弟是指望不上了,咬了咬牙,对老董婆说:“董婶,我来。”

老董婆看了齐禄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准备停当,齐福深吸一口气,跟着老董婆进了屋。

屋里点着长明灯,光线昏暗,老爷子那张僵硬的、带着一丝未散愁容的脸,在灯影下显得格外瘆人。

给死人穿衣服,跟给活人穿完全是两码事。

身子是沉的,硬的,关节不听使唤。

老董婆嘴里念念有词,指挥着齐福:“扶起上身……慢点……把胳膊抬起来,对,别用蛮力……”

齐福的手碰到父亲冰凉梆硬的皮肤,那股子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按照老董婆的指示,一点一点,笨拙却又极其小心地,帮着把贴身的白色棉布寿衣套上。

整个过程,齐福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抖得厉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身体的重量和僵硬,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令人绝望的触感。

屋外的齐禄,则远远地躲在堂屋,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一步也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穿好了里衣,要套外面的棉袍和马褂了。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齐福手滑,还是老爷子身子太沉,穿衣袖的时候,胳膊肘猛地磕了一下炕沿,出“咚”

的一声闷响。

几乎就在同时,老爷子的眼睛,原本是被老董婆合上的,此刻却猛地睁开了!

直勾勾地,没有焦点地,望着屋顶!

“爹!”

齐福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老董婆也吓了一跳,但还算镇定,赶紧上前,用手轻轻地将老爷子的眼皮合上,嘴里急促地念叨着:“老爷子消停走,别吓唬孩子,他是孝顺的,给您穿衣裳呢……”

说来也怪,经她这么一念叨,老爷子的眼睛再没睁开。

接下来的穿戴,虽然依旧艰难,但总算没再出什么岔子。

寿衣穿好,老爷子穿戴整齐,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面容似乎也安详了一些。

齐福像是打了一场大仗,虚脱般地靠在墙上,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

丧事办完,齐家算是恢复了平静。

可怪事,却开始缠上了齐禄。

先是晚上睡觉,他总梦见老爷子穿着那身崭新的寿衣,站在他炕头,也不说话,就用那种直勾勾的、带着怨气的眼神看着他,跟那天晚上突然睁眼时一模一样。

接着,他那个小生意就开始不顺,不是货款收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