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咱们就沉下心来,细细分说这第四十个故事——。

这个故事,不涉及精怪鬼魂,却关乎一栋房子、一片土地本身承载的“气”

,以及这“气”

与居住在其中的人,那相互滋养、相互损耗的微妙关系。

在咱们屯子南头,有一座青砖黑瓦的老宅,据说是伪满时期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吏建的,后来几经易主。

这宅子建得讲究,坐北朝南,前有照(池塘),后有靠(小山包),按老理儿说是块风水宝地。

可奇怪的是,住进这宅子的人家,却很少有能长久的。

最早的那户官家,没住几年就败落了,人也不知所踪。

后来住进一户姓钱的人家,是做小买卖的,开始日子红火,可没过两年,当家的就得了怪病,卧床不起,家底也耗光了,只好搬走。

再后来住进一户姓孙的,是外来户,人丁本来挺旺,可住进去后,家里老是吵嘴打架,最后婆媳不和,兄弟反目,好好一户人家就这么散了。

久而久之,这宅子就背上了“凶宅”

的名声,空置了下来,门窗破败,院子里长满了荒草,看着就阴气森森。

孩子们都不敢靠近,说夜里能听见里面有哭声。

屯子里最有见识的,除了韩太公,就是已经过世的老风水先生陈瞎子的儿子,陈半仙。

这陈半仙没他爹那么大名头,但也耳濡目染,懂些皮毛。

他有一次喝多了酒,跟人说起了这老宅的蹊跷。

“那宅子啊,地气不对!”

陈半仙眯缝着眼,用筷子蘸着酒在桌上画拉,“它不是凶,是‘孤’!

是‘燥’!”

旁人听不懂,催他细说。

“你们想啊,”

陈半仙压低声音,“那官家,是吸民脂民膏的,身上带着‘煞气’和‘孤气’,他住了几年,把这宅子的地气给带‘偏’了,变得又冷又硬,只容得下他那种‘独’气的人。

后来那钱家,是商贾,带着‘旺气’和‘活气’进去,跟那冷硬的‘孤气’犯冲,结果‘旺气’被耗光了,人也就垮了。

那孙家,人丁旺,阳气足,可那宅子的地气就像一块冰,你阳气再足,它也给你慢慢吸走,化不了它,反而让家里人心里烦躁,火气上升,能不吵架吗?”

大家将信将疑,觉得他说得玄乎。

直到有一年,屯子里来了个下放劳动的老先生,姓文,据说以前是大学里的教授,学问大,但为人温和。

他没地方住,屯里就把那凶宅简单收拾了一下,让他搬了进去。

大家都捏把汗,等着看这文教授能住多久。

文教授搬进去后,也不见他有啥大动静。

他白天跟着下地干活,虽然体力不行,但从不偷奸耍滑。

晚上回来,就在那老宅里点盏煤油灯看书,有时还拉拉他带来的那把破二胡,琴声悠悠扬扬,不悲不喜。

他还在院子里开了一小片地,不种菜,只种些寻常的野花,按时浇水除草,侍弄得很精心。

没事的时候,他就拿个扫帚,慢慢打扫院子里的落叶和尘土。

说来也怪,自打文教授住进去,那老宅给人的感觉,慢慢就变了。

以前那种阴森冰冷的气息,好像淡了不少。

院子里的荒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野花。

破败的门窗被他用纸仔细糊好,虽然还是旧,却显得整洁了许多。

他住了大半年,非但没病没灾,人气色反而比以前更好了些,脸上总带着一种平和的微笑。

那老宅在他手里,仿佛也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砖缝里似乎都透出了一点温润的气息。

有一次陈半仙路过,特意在宅子外面站了很久,他惊讶地对人说:“奇了!

这宅子的地气,好像在‘转’!

那文先生身上有股‘书卷气’,是静气,也是正气;他侍弄花草,是生机之气;他清扫整理,是秩序之气。

这些气,绵绵密密,不强不冲,反而在慢慢化解那老地气里的‘孤’和‘燥’。

这就好比一块冻土,你用大火烤,它会裂开,你用温水慢慢浸,它反而能软化过来。”

文教授在屯子里待了三年,后来政策变了,他就回城了。

他走的时候,把那老宅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花也托付给了邻居照看。

他走后,那老宅又空了一阵,但“凶宅”

的名声却不知不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