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烫到了,驼铃声也乱了套,敲打的力道也小了。
可没过多久,驼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门楣上。
老秦头抬头一看,只见门楣上那只破铃铛,不知啥时候竟自己晃了起来,锈迹剥落,露出里面锃亮的铜色,铃舌也回来了,正“叮铃”
作响,跟外面的驼铃声合在一起。
“它活了!”
王老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老秦头心里一沉,他知道,这是影子驼队在叫门楣上的铃铛“认亲”
,一旦铃铛完全“醒”
过来,门就再也挡不住了。
他抄起铁棍,对着破铃铛狠狠砸下去!
“哐当”
一声,铃铛被砸得粉碎。
就在这时,外面的驼铃声和敲门声戛然而止,沙尘暴也像是被人掐断了似的,瞬间停了。
驿站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炉里的干牛粪还在“噼啪”
作响。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老三才敢喘口气:“走……走了?”
老秦头没说话,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拉开条缝往外看——戈壁滩上静悄悄的,月光洒在沙丘上,泛着冷白的光,哪有什么驼队的影子?只有满地的黄沙里,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铜钱,像是被风沙刚吹过来的。
“暂时走了。”
老秦头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但它们没走远,明儿天亮前,千万别出驿站。”
那一夜,没人再敢合眼。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老秦头才让王老三他们收拾东西:“趁天好,赶紧过黑风口,晌午前要是没过去,就危险了。”
王老三他们不敢耽搁,匆匆谢过老秦头,牵着骆驼上了路。
走之前,王老三看着驿站门口的黄沙,忍不住问:“秦大爷,那影子驼队……真有饷银?”
老秦头叹了口气:“哪有什么饷银?是它们自己记挂着没送到的差事,才总在戈壁上转。
当年带队的镖头,是我爷爷的把兄弟,临死前托人带话,说对不住朝廷,更对不住跟着他的弟兄……”
王老三没再问,带着伙计匆匆离去。
驼队的影子消失在沙丘后时,老秦头忽然听见风里又传来“叮铃”
的响声,这次很轻,像是在跟他道别。
他回到驿站,从墙角翻出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半块锈迹斑斑的腰牌,上面刻着个“镖”
字。
这是当年那镖头的东西,风沙吹到驿站时,被他爹捡了回来。
“老哥,都过去了。”
老秦头摩挲着腰牌,对着空荡的驿站说,“如今也没朝廷了,你们就别再记挂那差事了,找个地方歇歇吧。”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起沙暴的夜里,驿站外再也没响起过驼铃声。
只有门楣上被砸碎的铃铛碎片,偶尔在风里晃荡,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诉说那些被风沙掩埋的往事。
三年后,老秦头在驿站里安详地去世了。
临死前,他让人把那半块腰牌和铃铛碎片埋在一起,就在驿站门口的沙地里。
后来,新修的公路绕开了古驿站,过往的商队越来越少,驿站渐渐被风沙半掩埋。
但偶尔有迷路的旅人,在夜里靠近驿站时,会听见里面传来“咕嘟”
的烧水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风大,进来歇脚吧……”
戈壁滩的风,依旧年复一年地吹过,带着沙砾,也带着驼铃的余音。
那座古驿站像个沉默的老者,守着风沙里的承诺,也守着这片黑土地边缘,那些关于坚守与和解的故事,在岁月里,与星辰为伴,与驼铃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