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离京前常乐确实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一条便是每三日必有一封家书。
起初他还严格遵守,但自从到了上海港,千头万绪,压力如山,常常忙得昼夜颠倒,莫说三日,有时五六日、甚至十来日都想不起写一封信。
即便写了,也多是匆匆数语,报个平安,谈及公务艰辛,对儿女情长、温言软语确实疏忽了许多。
想来,正是这屡屡延误、日渐简短的家书,让本就独守空闺、又听闻江南传闻的常乐,心中日益不安和怨怼,终于在这除夕佳节,自己却无法团圆的当口,爆发了出来。
用了这样一种极富侯门贵女智慧、却也让他胆战心惊的方式。
常乐绝非寻常妒妇,她聪慧、豁达,有经世之才。
正因如此,她才会用这种曲折又锋利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安和愤怒。
她是在告诉他:我帮你稳住大后方,替你经营庞大家业,周旋于勋贵之间,你却在外“风流快活”,连一封家书都吝啬给予,你可对得起我?
这封家书,看似体贴,实则冷冰冰的质问,是带着泪意的嘲讽。
陈恪甚至能想象到常乐写这封信时,那强压怒火、故作平静,实则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拿着信纸,愣了片刻,随即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笑声里,有无奈,有愧疚,有对妻子这番“表演”的莞尔,更有一种深切的歉意。
他深知常乐绝非不信任他,这般作态,正是因为她极其在乎,却又因距离和传言而感到不安,只能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和诉求。
这股怨气,真实不虚,且来势汹汹。
陈恪将信纸仔细折好,并未立刻回复。
此刻无论写什么,解释、保证、甚至请罪,在常乐那正烧着的火气面前,恐怕都是火上浇油。
他将信收进了书案最下方的抽屉里,与一些重要的私人文书放在一起。
他知道,这道送命题,绝非一纸书信所能解答。
唯有日后寻得时机,亲自回京一趟,当面“负荆请罪”,或许才能平息这位贤惠夫人的雷霆之怒。
只是,眼下这上海浦千头万绪,开海大业正值关键,他如何能脱得开身?
想到此节,陈恪只能又是一声长叹,将这甜蜜的烦恼暂压心底,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除夕之夜,万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