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但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范隐的直视。
那是一种带着敬畏的疏离。
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亲近的距离感。
范隐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迈开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抄手游廊很长,一侧是花木扶疏的庭院,另一侧是雕花的廊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地面上交错。
柳汝雨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一角丝绦。
范隐的目光落在她这个小动作上,忽然笑了。
“四哲刚才还问我,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没血缘关系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
柳汝雨的身体,又是一僵。
范隐继续说道。
“我敲了他一下,告诉他,大哥永远是大哥,弟弟也永远是弟弟。”
“只要都在范府的户籍上,这关系,就比血缘还亲。”
柳汝雨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这一次,终于正视着范隐的眼睛。
那双美妇人特有的眸子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有疑,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范隐……”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认吗?承认自已因为那些流言,就对这两个自已看着长大的孩子生了隔阂?
那显得她何等势利,何等浅薄。
可若是否认,那份发自内心的局促与不安,又是如此真实。
范隐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却也多了几分暖意。
“柳姨。”
他换了个称呼。
“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以后在范府,住得不自在?”
“还是担心,我和范贤,仗着那个什么皇子身份,会跟四哲争家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接,却又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体贴。
柳汝雨的眼圈,竟是微微有些泛红。
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我……我只是……”
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词。
皇子。
那两个字,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俊逸出尘的青年,不再是那个会笑着喊她“柳姨”,会帮着四哲在老爷面前说好话的晚辈。
而是一个,她需要仰望,需要敬畏的存在。
“柳姨。”
范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管外面怎么传,也不管那件事是真是假。”
“您只要记住一件事。”
他看着柳汝雨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叫范隐。”
“范建的范。”
“我和范贤,都是从范家的门走进来的,以后就算死了,牌位也是要进范家的祠堂。”
“您永远是我们的柳姨。”
“四哲和偌偌,永远是我们的弟弟妹妹。”
“这一点,只要范府不倒,就永远不会变。”
柳汝雨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范隐脸上的神情忽然一松,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丝调侃。
“再说了,您该高兴才是。”
“以后四哲再在外面闯了祸,被人找上门来。”
他冲着柳汝雨挑了挑眉。
“户部尚书家公子的名号,不够用,我这个大哥的名号,也能拿来用啊。”
“噗嗤。”
柳汝雨终于忍不住,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眼角眉梢那份紧绷与忧虑,在这一笑间,悄然散去。
她伸出手,带着几分嗔怪,轻轻在范隐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就你贫嘴。”
那份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又回来了。
她眼中的疏离与敬畏,彻底融化,变回了从前那种温和又带着宠溺的目光。
“好了,快走吧。”
“老爷在书房都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