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小人的攻讦与倾轧一点点消耗殆尽。今天要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明天要处理地方上的扯皮推诿,后天又要面对突如其来的诬告陷害。他们疲于奔命,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国家大计、民生根本等真正重要的事情。久而久之,棱角被磨平,锐气被挫消,原本清明的头脑也变得昏沉,最终可能身陷囹圄,甚至同流合污。
晚明时期的“东林党争”便是“缫丝之乱”的典型代表。东林党人起初以清流自居,聚集于东林书院,评议朝政,针砭时弊,试图挽救明王朝的颓势。然而,随着斗争的深入,他们逐渐偏离了初衷,与齐党、楚党、浙党等其他派系陷入了无休止的党争。双方围绕着“国本之争”、“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等事件互相攻讦,翻旧账、扣帽子、搞人身攻击,将朝政搅得乌烟瘴气。原本旨在匡扶社稷的正义之举,最终演变成了意气用事、争权夺利的工具。无数有识之士在这场漫长的“乱丝”纠缠中耗尽了心血,明朝的政治活力也因此丧失殆尽,加速了王朝的灭亡。
与君子深陷乱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下官人的坐享其成”与“盲目依附”。“山下官人坐”描绘的是这样一幅图景:一位官员(或士人)背靠大山而坐,悠然自得,似乎以为有了坚实的靠山便可以高枕无忧,飞黄腾达。这里的“山”,在剥卦的语境下,本就象征着那座根基已动、行将崩塌的“危山”。官人依靠着这样的山,看似稳当,实则危险至极。这座山就像纸糊的老虎,外表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一旦靠山倒塌,依附者必将随之粉身碎骨。
唐玄宗时期的宰相李林甫,便是“山下官人”的典型。他凭借着对玄宗心思的揣摩和阿谀奉承的本领,深得皇帝宠信,权倾朝野长达十九年。他把玄宗比作自己坚固的“靠山”,认为只要抱住这棵大树,便能永保富贵。为此,他排斥异己,堵塞言路,甚至不惜陷害忠良,如张九龄、严挺之等贤相皆遭其排挤。然而,李林甫所倚仗的“山势”(玄宗的宠信与王朝的表面繁荣)早已孕育着巨大的危机。他为了巩固自身地位,重用安禄山等蕃将,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了祸根。最终,李林甫虽在生前权倾一时,但死后仍被剥夺官爵,抄没家产,子孙流放。他所依靠的“靠山”不仅未能庇护他,反而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正应了剥卦的警示:在阴盛阳衰、根基动摇的时代,任何试图依附腐朽势力以求自保的行为,都无异于与虎谋皮,最终难逃覆灭的命运。
冠巾挂木与退而求乐:剥世智者的生存之道
在剥卦所预示的阴云密布、危机四伏的乱世之中,并非只有绝望与毁灭,亦暗藏着智者的生存之道与全身之策。“冠巾挂木上”这一意象,便为我们揭示了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一种极具智慧的选择——“挂冠求去,退隐保身”。冠巾,在古代是士大夫身份与官职的象征,代表着权力、责任与荣耀。将冠巾悬挂于树木之上,意味着主动卸去官职,放弃权位,选择归隐山林或田园,不再参与朝堂的纷争与世俗的喧嚣。
这一行为,并非懦弱的逃避,而是审时度势后的理性抉择,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体现。历史上,许多智者在洞悉时局已无可挽回,或在功成名就、面临猜忌之时,选择了挂冠而去,从而保全了自身名节与性命,并获得了心灵的自由与安宁。春秋时期的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兴越灭吴,成就了不朽功勋。然而,在功成名就之后,范蠡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毅然挂冠而去,泛舟五湖,经商致富,世称“陶朱公”,得以善终。
汉初的张良,同样是此道高手。他辅佐刘邦南征北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汉王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在天下安定之后,他目睹了韩信、彭越等功臣的悲惨结局,便以身体多病为由,主动辞去一切职务,潜心修道,最终得以全身而退,避免了兔死狗烹的厄运。范蠡与张良,皆如智慧的狐狸,嗅觉敏锐,能在危机潜伏之际及时抽身。
卸下冠巾所带来的,不仅是生命的安全,更是一种“卸下重负的乐”。这种“乐”,是摆脱官场倾轧、明争暗斗后的轻松,是远离尔虞我诈、人心险恶后的安宁,是回归自然、顺应本心后的自在。正如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在担任彭泽县令八十余日后,因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毅然挂印而去,写下了着名的《归去来兮辞》。他将官场比作“樊笼”,将自己比作“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鸟儿。归隐田园后,尽管生活清贫,他却享受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与自由,找到了内心的真正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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