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我孙氏失了锐气?”他指了指案边的长弓与横刀,“伯符用的不是软刀。”
“锋利的刀,太喜欢劈木头,就容易崩。”郭嘉不急不徐,“自守不是折气,是养气。三年。我们要北上与曹操相持,袁绍与之角力,黄河以北必是一条噬人的线。江东若能在这三年里把粮仓织密,把水军磨齐,把山越安抚,把旧族与新附连成一串——等北地的狼群咬得差不多了,江上出一声‘唱’,便是天时。”
周瑜轻轻点头,指尖敲琴,叮咚一声,“你把未来说得太好听。可我更想知道,你们凭什么相信江东会听?”
“凭两样。”郭嘉伸出两指,“其一,证。其二,情。”
“证?”周瑜眼睛一亮。
郭嘉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竹筒,抽出几页薄绢。薄绢上是以乱草书写的行迹,标记着九江、庐江、会稽之间三条粮路的密购线,又有盐帮的上岸码头与彼此的暗号。还有一页,是袁术使者与会稽某豪族的密札,措辞谄谀,却藏不住把江东当“东南粮仓”的意图。周瑜目光一扫,眉梢压低了半分。
“情呢?”他抬眸。
“情——”郭嘉微笑,“江上的人讲‘故旧’。孙家的江东不是一日就能安的。公瑾有旧人,有新军,有文士,有武夫,有盐客,有山越,有渔父,有无姓的百姓。我们给江东的是一句‘留面’——信里没有‘尊’,没有‘盟’,只写‘自守’与‘好会’,这是尊你们自家的人心。我们也给自己留了面:不求你今夜立字,只求你心里立一道尺。”
他顿了顿,“还有一点小情,或许不值一提。我来时,‘鸩’截到一简——东莱黄县一位母亲求盐求米。我主遣人匿名赈之,三年;并遣人暗护其家。江东风急,先护民心,后谈大义。公瑾若觉可笑,权当我等这一路人还有点不太像谋士的多情。”
周瑜指尖停在琴弦上,微微一震。他眼底火色一敛,像江面上被风压下的光。良久,他道:“我讨厌你们这般会挑人心软处。”
郭嘉垂眸:“人心都是软处,硬处在骨头。骨头交给江上刀枪去练就好。谋者碰人心,武者练骨头,各司其职。”
“各司其职。”周瑜把四字复了一遍,将薄绢按回竹筒,抬手一拂,屏风后走出两人,皆是江东心腹。一位眉目深沉,正是张昭;另一位青衫如洗,年少英气,正是鲁肃。张昭拱手,先谢:“此中情实,昭某受教。”
郭嘉起身还礼,“昭公操守,郭某久闻。此札只是给读书人一个‘义’字,不敢过。”
鲁肃却直爽:“三年之约,我听着心热。只是江上兵不上水,粮不上岸,如何‘养气’?我有两事请——其一,互市;其二,旧将。互市要盐、要药、要铁;旧将,要放一个人回来,给江东长根。”
“太史慈?”郭嘉笑着点鲁肃一眼,象是当场把他胸中所想挑了出来。鲁肃一怔,随即也笑:“奉孝果然鬼。”
“鬼是人叫的。”郭嘉轻轻咳一声,压住喉间那道痒,“太史慈在北地有一线与我们相接。若江东自守,可放归。可这事我不能立刻应,需回去请主公允。我可以先递一纸信约,约成,立兑。”
周瑜听到“太史慈”,目光深处一闪。那是少年时的旧交,是江上风雨里并肩的影。他把这丝波澜按住,只问:“互市如何?”
“互通三处。”郭嘉竖起三指,“成皋以北,以药换盐;寿春以南,以马换粟;临淮渡口,以铁换布。三处只是桥,不是路。桥只在水高时放下,水低时收起。谁先动兵,桥先撤。公瑾这边若要校试水军,我们会照会沿岸军府,给你一段夜航的安静。”
周瑜笑出声来:“你倒大气,替我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是替你,是替江。”郭嘉正色,“江是一道墙,我们都不该把墙打得太早。”
张昭低低道:“好个‘墙’。”他眼神一转,落在周瑜脸上。周瑜与他对视,不多言,琴上忽然一声急促,仿佛长江中有一个暗礁被鼓浪撞了一下。他道:“奉孝,你既敢独来,心中必有退路。说说看,你还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做两件小事。”郭嘉伸手在案上抹出一块空,“第一,借我一羽。”
“箭羽?”周瑜挑眉。
郭嘉点头:“羽上涂你的香。我回去时会走一处江畔小渡,途中设下两处破绽,借袁术的人来截。你们不必出手,只要让他们闻到这香——他会以为这条线与你们有染,去冒犯你们的人,江东自然不肯。这个怒,替你收一个。”
周瑜眼中笑意浓了:“第二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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