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19日,凌晨。
煤窑深处的这个夜晚,比以往更加寒冷刺骨。
傻根被拖到老槐树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微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刘若凡躺在棚屋的稻草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外面巡逻打手的脚步声似乎比往常更加频繁,疤脸的呵斥声也格外暴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他知道,傻根可能撑不过这个夜晚了。那个智力有缺陷、天天挨打、连饭都吃不饱的年轻人,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黑暗的煤窑里。
而周秃头随时会来。疤脸下午那恶狠狠的“等晚上周老板来了再收拾他”的话,像冰锥一样扎在刘若凡心里。他不敢想象“收拾”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意味着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深夜,估摸着同棚的人都睡熟了,巡逻的打手也换到了后半夜那班相对松懈的,刘若凡再次无声地行动起来。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小心,心脏跳得像擂鼓。指尖探入鞋垫底下,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微型录音设备时,他甚至觉得那机器也在随着他的脉搏震动。
他取出设备,用身体挡住可能的光线,摸索着按下录音键,用极低的气音,嘴唇几乎不动:
“陈队,今天是十二月十八号深夜,可能快十九号了。傻根不行了,一直趴在院子槐树下,没人管。呼吸很弱,可能内出血。疤脸说周秃头晚上要来‘收拾他’。”
“周秃头很可能今晚或者明天一早到!必须尽快行动!再拖下去,傻根肯定没命,其他人也……”
他顿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清晰而快速地重复了煤窑的位置、岗哨、人员、武器情况。
“……如果傻根死了,我会尝试把录音设备藏在他的……身体里。这是唯一可能把信息送出去的机会。我赌他们不会仔细检查一个‘傻子’的尸体……”
录音时间比以往都短。他迅速关闭设备,却没有立刻放回鞋底。
他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一旦失败,设备被发现,他必死无疑。但傻根如果死了,尸体很可能会被草草处理,扔到山沟里喂狼。这是唯一一个可能避开严密搜查,将信息带出这个封闭地狱的途径。
他只能赌一把。赌傻根活不到天亮,赌周秃头或者疤脸不会对一个死去的“傻子”多看一眼,赌处理尸体的人足够马虎,赌陈队他们能及时找到……
黑暗中,他听到旁边张强翻了个身,发出模糊的呓语,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刘若凡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张强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
不能再犹豫了。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透过破布门帘的缝隙,望向院子。
院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电石灯,光线惨白。傻根依旧蜷在老槐树下,一动不动。一个打手抱着猎枪,靠在远处的铁丝网上打盹,并没有留意那个角落。
时机稍纵即逝。
刘若凡深吸一口气,如同幽灵般滑下稻草铺,踮着脚尖,掀开门帘,闪身而出。寒冷瞬间包裹了他,但他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