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看着殿中那道俯首称臣的颀长身影,心间诸般情绪翻江倒海,其中滋味更是五味杂陈。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喉咙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
就如当年落水后醒来,母后捏着他的肩膀,红着眼问他:“你和阿璟怎的会去船尾?”
他的喉咙似是失去了知觉,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皇帝?稷儿——”
熟悉的嗓音从身旁响起,文宣帝遽然回神,转脸便见赵太后蹙眉看着他,无声以眼神示意着他。
文宣帝忽然有种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错觉。
灵魂也好似剥离了躯壳,默默地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的躯壳扮演着“君主”
的角色,哑声夸奖着景王的英勇忠心,命禁军将肃国公和那些叛军押入大牢,又安抚着臣子们的情绪,该退下的退下,该寻太医的寻太医……
他熟练而麻木地吩咐着一切。
眼是花的,头是晕的,胸也发闷。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从骨头缝里渗出,又沿着血液流遍全身,渐渐地,似乎连心脏都变得虚弱无力。
他想躺下,歇一歇。
手臂却忽然被一阵温软握住,他一个激灵,定神再看,入目是皇后写满担忧的温婉脸庞。
“陛下,你还好么?”
“……朕没事。”
文宣帝拍了拍郑皇后的手背,挤出个安慰的笑。
再看殿中,百官已散去大半,还剩几位股肱之臣。
他皱眉,问皇后:“景王呢?”
郑皇后闻言,却是一脸愕然地望着他:“两刻钟前,璟弟就带着冉冉先行告退了。”
稍顿,“他们走的时候,与你请示过了,你还点头应了。
陛下,你真的……还好么?”
“噢,这样。”
文宣帝点点头,像是没听到皇后的后半句话般,又环顾左右:“钰儿呢?”
“钰儿困了,臣妾让傅母带回凤仪宫歇息了。”
郑皇后轻声答着,看向文宣帝的目光愈发忧虑:“今日发生这么多事,陛下定然也累了,不然先叫丞相他们回去,待明日早上再商量肃国公谋逆之事?”
文宣帝沉默片刻,视线落向大殿正中那封被撕成两半的诏书,再看那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人影的殿中——
那道玄色身影明明已经不在了,却像是个影子,似乎还在。
“你去。”
文宣帝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将那诏书捡回来。”
太监总管微怔,却是不敢耽误,立马去了。
郑皇后见状,心下发紧,既担心文宣帝又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又忧心他如今这副脸色铁青、魂不守舍的恍惚模样。
可无论她怎么劝,文宣帝还是带着心腹重臣们回了御书房,连夜商量对乱党的处置。
郑皇后回了凤仪宫,却是如何都无法安心。
天边那轮圆月又大又亮,皎白辉光明晃晃的,晃得她心乱如麻。
在凤仪宫来回踱了好几圈,她终是受不住那莫名揪心的情绪,命人摆驾,匆匆赶去了嘉寿宫。
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赵太后也没睡着。
得知皇后半夜求见,赵太后蹙眉。
沉吟半晌,还是让人进来了。
“母后,母后——”
郑皇后一见到赵太后,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跪在了她的腿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把赵太后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这是做什么?”
郑皇后却不起,只是仰起一张苍白清瘦的脸庞,泪光颤颤地恳求道:“求母后去一趟紫宸宫,劝劝陛下吧。”
赵太后眸光闪烁:“他怎么了?”
郑皇后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般:“臣妾与陛下分开时,瞧着他的脸色灰青,目光混沌,实在担心。
可陛下执意要与臣子们议事,臣妾实在劝不住,只得觍颜打扰母后,请母后去趟紫宸宫劝劝他……”
“母后,陛下一向最敬重您,您去劝的话,他一定会听的,臣妾求求您了。”
见皇后大半夜赶来,只是为了这事,赵太后暗暗松口气。
转念又觉得郑皇后有些小题大做,谋反一事非同小可,皇帝连夜与臣子们议政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何至于大半夜跑过来哭哭啼啼的——
方才见她这般,赵太后还以为是皇帝回过味,要找阿璟麻烦。
“皇后……”
赵太后皱着眉,刚想告诫皇后要沉静稳重一些,视线落在皇后那张梨花带雨般的清瘦小脸,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