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副担架的框架很快就做好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间距均匀,像十个昂首挺胸、等待检阅的士兵。这些框架经过了精细的打磨,表面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毛刺,用手摸上去温润如玉,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像一幅幅天然的画卷,透着自然的美感。工匠们稍微休息了一下,有的坐在木凳上喝水,粗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有的站在树荫下扇着草帽,享受着片刻的清凉;还有的在互相检查对方做的框架,时不时讨论着哪里可以做得更好。
休息过后,王二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刻刀,工具箱是一个老旧的木箱,表面已经有些斑驳,锁扣也有些生锈,但里面的工具却摆放得整整齐齐。这把刻刀是他用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刀身锃亮,像镜子一样能映出人影,刀刃锋利无比,仿佛轻轻一吹就能切断头发。他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地擦了擦刀身,擦掉上面的细小灰尘,然后走到一副担架前,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镜腿用细麻绳缠着,那是上次镜腿断了后他自己修好的。他调整了一下镜架,开始在担架的扶手处雕刻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健,刻刀在木材上轻轻划过,“沙沙” 作响,像是春蚕在安静的夜里啃食桑叶,又像是细雨在抚摸大地。每一笔都刻得很深,力道均匀,笔画清晰,仿佛不是用刀刻出来的,而是木材本身就生长出了这些线条。他先在扶手上用铅笔轻轻画了个简单的轮廓,确定好 “保家卫国” 四个字的位置和大小,确保四个字在扶手上分布均匀,既美观又醒目,然后才开始正式雕刻。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像撒了一层碎钻,眼角的皱纹里也藏着汗珠,那是岁月和辛劳留下的印记。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他都没顾上推一下,只是微微低着头,透过镜片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刻刀和木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四个字,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周围的工匠们都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在一旁,空气中只有刻刀划过木材的声音,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
“我儿子就在云州当兵,” 王二一边刻着 “保” 字的第一笔,一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牵挂,“今年刚满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他从小就崇拜军人,总说要像秦叔宝、尉迟恭那样当一个大将军,保家卫国。这次征兵,他第一个就报了名,临走前还跟我说,等他立了功,就回来给我刻一个大大的‘功’字挂在家里。”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刻刀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一滴汗珠恰好落在 “保” 字的笔画上,晕开了一小片湿润。但他很快又继续下去,只是刻刀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一些。他想起儿子临走前的样子,高大挺拔,穿着崭新的军装,眼神坚定,像一颗挺拔的青松。当时他心里虽然舍不得,眼圈都红了,却还是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好小子,有志气,到了战场上要勇敢,也要小心,爹在家等你回来。” 现在儿子在前线打仗,生死未卜,他能做的,就是把这些担架做好,让它们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既能救儿子,也能救更多像儿子一样的士兵。
刻到 “国” 字的最后一笔时,他的手微微发抖,那一笔刻得格外深,几乎要把木材刻透,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这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希望 —— 希望儿子能平安,希望大唐能胜利,希望所有的士兵都能活着回家,回到他们亲人的身边。这颤抖的手,承载的是一个父亲的爱,也是一个工匠的家国情怀,那深深的刻痕里,刻下的不仅是一个字,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盼。
年轻工匠小李在旁边看着王二雕刻,眼睛有些湿润,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他拿起旁边的红色颜料,颜料装在一个小巧的瓷碗里,这是皂坊染香皂剩下的,颜色鲜艳如血,不易褪色。他用一支干净的毛笔蘸了点颜料,等王二刻完一个字,就小心翼翼地往刻痕里填色,笔尖在刻痕里轻轻游走,确保颜料填满每一个角落,又不会溢出到木材表面。
“这样就算沾上泥,字也看得清,” 小李一边填色一边说,声音里带着年轻的朝气,还带着一丝激动,“让伤兵看到了,也能多几分劲儿。他们知道后方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们,盼着他们回去,肯定能更坚强地活下去。说不定看到这字,他们就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妻儿,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红色的字迹在木头上格外醒目,像一团团燃烧的小火苗,充满了力量和希望。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要把这 “保家卫国” 的信念传递到远方的战场,传递到每一个士兵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