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焕正要应声退下,李胜却抬手叫住了他:“等一下。”
张景焕停住脚步,转身面向李胜,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李胜指着贴在墙上的贡献点兑换准则,对着张景焕说道:“除了章程之外,我们还需要再拟一份贡献点的兑换清单。”
“光让人干活不行,也得给点好处,我们要让县衙里那些书办胥吏明白,跟着我们干肯定不会吃亏。”
张景焕点点头,刚才他有些疏漏了,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要。
虽然大棒已经在门外磨得锃亮,但是胡萝卜此时也该递过来了。
幸福乡的特产不光有基础的主粮,还有一些外面绝对买不到的好东西,比如幸福可乐。
贡献点兑换清单上这些无法复制的稀缺品,是一根沾满了蜜糖的胡萝卜,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在传统的官僚体制里,书办胥吏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俸禄和约定俗成的“规费”。
俸禄是微薄的,而规费更是一滩浑水,全凭上官的心情和自身的门路。
他们效忠的是能决定他们前程和“油水”的上官,而不是政令本身,更不是所谓的百姓。
而幸福乡一直推广的“贡献点”制度则不一样,将这个固有的核心逻辑彻底打碎了。
“主公的意思是将衙门的差事,也纳入贡献点的考评之中?”张景焕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李胜点头,随即补充道:“当然,但不只是纳入。”
“以后在棘阳,不管是修桥铺路还是登记户籍,不管是丈量土地还是抓捕盗匪,都能计算为具体的贡献点。”
“他们做得越多,做得越好,贡献点就越高。而这份清单就是要让他们看到,贡献点能换来什么。”
张景焕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彻底懂了。
李胜这是要釜底抽薪,用一套以结果为导向的全新分配体系,彻底取代以人身依附为核心的旧有权力体系。
在这套新规矩下,一个书办的价值不再取决于他跟哪个主簿关系好,而是取决于他这个月为棘阳的民生做了多少实事。
他想多换一袋精米,多领一块肥皂,甚至想换一把护身的钢刀,唯一的途径就是努力工作去挣贡献点。
“唯上”的思想被釜底抽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公平的“唯利”思想。
但这个“利”却是和整个棘阳的民生大计,和李胜的战略目标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这哪里是收买,这分明是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对整个官僚机器进行脱胎换骨的重造!
“主公……高明!”张景焕这一次的赞叹,发自肺腑。
他看着李胜的眼神中充满了对一位制度开创者的无限钦佩,他感觉自己胸中那点残存的“忠于前朝”的迂腐执念,在这样恢弘的构想面前显得无比渺小和可笑。
“不过要记住,清单上的东西必须要实在。不光是米面粮油和布匹绸缎,还有食盐白糖和香皂可乐……甚至是烈酒和铁器都可以放上去。”
李胜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先让他们看到好处,他们才会跟着我们跑起来。”
张景焕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快步离去。
他感觉自己有无数的想法在脑中迸发,必须立刻将它们付诸实现。
接着李胜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屠:“陈屠,明天你随张景焕一起入城,我对你的安排主要是三件事。”
“请主公吩咐!”陈屠抱拳应道,声音洪亮。
“第一,控制县衙的武库和档案房,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第二,接管城门防务,查验出入人员,确保县城安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约束好你手下的那些人。”李胜的目光变得格外严肃。
“我知道目前的幸福乡卫队里面很多都是从流民里面征募的,这些人也许在守卫家园的时候能够奋不顾身,但是当他们成为拥有权力的人之后,可能会有些人会控制不住自己。”
“进城之后所有人严禁抢掠滋扰,但凡有犯者必须军法从事,绝对不能姑息。”
“我们要让城里的百姓知道,幸福乡的人和过去的棘阳县丘八不一样。”
“属下明白!”陈屠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他这种耿直的军汉来说,这样清晰明确地强调纪律的命令,远比那些弯弯绕绕的计谋更让他感到舒适。
所有事情都已部署完毕,李胜感觉笼罩在心头的压力稍稍减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