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凉气:“盐铁乃国之命脉,历来由朝廷统管,严禁私运。
此牒若落入藩镇之手,等同默许其自行征税、调度物资!
牛仙客虽为边帅,却从未染指内地财权,此举分明是要打通财路,培植私兵!”
姜行威面色沉静,指尖却轻轻敲击案沿,出笃笃之声,如同战鼓催阵。
“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他缓缓道,“宇文融这是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李林甫啊??不对,他是想做杨国忠。”
景珊晓皱眉:“相公之意,是说宇文融欲效仿当年杨氏专权,以外戚之势控扼财政,进而干预军政?”
“不止如此。”
姜行威冷笑道,“杨国忠尚有贵妃为倚仗,宇文融却只能靠贿赂宦官、勾结边将。
他的根基比杨国忠更脆弱,手段却更为狠辣。
此人一旦掌权,必行苛政以聚财,而后用财买兵,养兵固权。
长此以往,中央虚弱,四方割据,大唐恐将重现汉末之祸!”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炉香袅袅升起,缭绕如烟雾迷障。
良久,张岱咬牙道:“既如此,何不立即上奏,请圣人收回成命?”
“不可。”
姜行威摇头,“此刻弹劾,只会被斥为党争。
况且,我们手中仅有传闻,并无实证。
贸然出击,反被诬以构陷大臣,罪名更大。”
景珊晓沉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姜行威站起身来,踱至窗前,望着宫墙外层层叠叠的屋脊,声音低沉却坚定:“等。
让他们继续走下去。
等牛仙客的盐货运过黄河,等李林甫在汴州闹出乱子,等百姓开始怨声载道。
等到那一天,我不需多言,圣人自会醒悟。”
张岱心头一凛,忽然明白了什么:“相公是要……借天下之力,压垮他们?”
“正是。”
姜行威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权臣最怕的不是政敌,而是民怨。
只要民心倒戈,哪怕圣眷再浓,也救不了他们。”
三人默然良久,各自思量对策。
就在此时,外间又传来通报声:“裴稹求见!”
姜行威眉头微皱,与景珊晓对视一眼,终是点头:“让他进来。”
裴稹入内时,神情复杂,既有羞惭,又有不甘。
他作揖道:“父亲,孩儿知错。
不该擅自联络张说旧部,险些坏了大事。”
姜行威并未责骂,只淡淡问:“你为何这么做?”
裴稹低头道:“孩儿见父亲孤立无援,宇文融咄咄逼人,唯恐您遭其构陷,故想暗中联合燕公门生,共抗奸佞。”
“蠢!”
姜行威厉声打断,“你以为张说门下如今还有几人可用?那些人早已各怀心思,或投宇文融,或依附李林甫,剩下几个清流,也不过是空谈道德、毫无实权的腐儒!
你贸然接触,不仅不能助我,反而授人以柄!
今日若非圣人英明,此事泄露出去,便是结党营私的大罪!”
裴稹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跪地道:“孩儿……知错了。”
姜行威长叹一声,扶起儿子:“起来吧。
你一片孝心,我岂不知?但政治之上,情感最是害人。
你要学会忍耐,学会观察,更要学会等待时机。
今日我能安然归来,不是因为有人相助,而是因为??我站在道理这一边。”
裴稹含泪点头,再不敢言语。
待其退出后,景珊晓忍不住赞道:“相公教子严明,令人敬佩。”
姜行威却只是摇头:“我只是不愿看到他又走上当年我的老路。
年轻时我也曾热血冲动,结果险些家破人亡。
如今身处高位,一举一动皆系国运,怎能再凭意气行事?”
张岱默默听着,心中感慨万千。
他忽然意识到,这位看似冷漠的宰相,其实背负着太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与沉重。
他的每一次沉默,都是千钧重担下的思索;他的每一句言语,皆出自多年宦海沉浮的淬炼。
正思忖间,忽闻外头钟鼓齐鸣,乃是午时宣政殿议政之号。
姜行威整了整衣冠,沉声道:“走,上殿去。”
三人并肩而出,穿过长长的廊道。
阳光洒落在青砖地上,映出三人长长的影子,宛如利剑直指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