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尖细的声音,如同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园中那层微妙而融洽的薄纱。
满园的诗情画意,刹那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森然的寒意。
太平公主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惯于宫廷风浪的清冷。她没有动,只是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仿佛那道口谕,不过是一阵穿堂而过的秋风。
狄仁杰等一众大臣,则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对着宫中内侍的方向,深深一揖。他们脸上没有惊慌,只有身为臣子的恭敬,但那垂下的眼帘之后,却都藏着惊涛骇浪。
女帝的反应,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也都要直接。
这已经不是敲打了,这是直接掀了牌桌。
韦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刚刚才从地上捡起一点可怜的尊严和自信,此刻却又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打回了那个卑微无助的原形。
她下意识地看向太平公主,后者却连一个安抚的眼神都未曾给她。
“狄公,”太平公主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地对狄仁杰说,“看来今日的茶,是喝不成了。本宫要入宫面见母后,就不多留各位了。”
狄仁杰何等人物,立刻会意,拱手道:“殿下与王妃既奉诏入宫,我等不敢叨扰。下官等就此告退。”
他带着众人,再次对太平公主和韦氏行了一礼,而后便秩序井然地退出了这座是非之地。他们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来确认一个信号。
如今,信号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
园中,只剩下太平公主、韦氏,以及那名神情倨傲的内侍和一队肃立的禁军。
“走吧,皇嫂。”太平公主终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那身华丽的宫装,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母后她老人家,可不喜欢等人。”
韦氏僵硬地点了点头,跟着太平公主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两辆宫中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府门外。太平公主毫不客气地登上了前一辆,自始至终,没有再看韦氏一眼。
韦氏在一名宫女的“搀扶”下,登上了后一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她刚刚看到的那一丝希望。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咯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韦氏的心上。
她坐在昏暗的车厢里,浑身冰冷。
陆羽的计策,成功了吗?
成功了。武三思受辱,狄仁杰示好,她这座冷府,一夜之间成了风暴的中心。
可她此刻,却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深渊。
因为她面对的,不再是武三思那样的外戚,也不是狄仁杰那样的文臣,而是这座帝国唯一的,也是至高无上的主宰——她的婆母,武则天。
她该怎么办?
陆羽的那些话,那些关于“示弱”、“借势”的教诲,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还管用吗?
车厢外,传来了太平公主与那内侍的对话声。
“张监丞,母后今日心情如何?”太平公主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慵懒的调调。
“回殿下,”那内侍的声音恭敬却疏离,“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测。只是……陛下今日在紫宸殿,批了半日的奏章,一口热茶都没顾上喝。”
紫宸殿!
韦氏的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日常处理政务的殿阁,而是举行大朝会,接见重臣和外邦使节的地方。女帝在那里召见她们,其意不言自明。
这不是家事,是国事。
她忽然想起陆羽临走时,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记住,您最大的武器,不是心计,而是您的身份和您的处境。您是庐陵王妃,是一个在房州苦熬了十四年,被吓破了胆的可怜人。”
可怜人……
韦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一点刺痛,让她纷乱如麻的思绪,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对,我是个可怜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敢想。
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可怜的女人。
……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在紫宸殿前停下。
巍峨的殿宇,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吞噬着所有来到它面前的人。
太平公主先下了车,她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嘴唇微颤的韦氏,眼中闪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