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假李蜷缩在立柱的阴影下,眼见袁天罡的身影完全显现,便开始极力挣扎起身。
但他每一次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都只是让胸膛更剧烈的喘息,脏腑隐隐作痛。
袁天罡那随手一拂,看似轻描淡写,却将他周身运转内力的关窍尽数封死,连经脉都仿佛寸寸断裂,再难运气。
假李抬起头,想要凭借一股悍戾之气强行撑起身体,但那口气每每提到胸口便轰然溃散,遂一时只能徒劳的仰躺在地面,嗬嗬喘息着,盯着殿顶发出意义不明的笑。
“果然……果然如此……”
李星云搀扶着阳叔子,又一把按住张子凡伸过来的臂膀站稳,他看着假李的惨状,复又看向袁天罡的背影,亦是气息翻涌难平。
殿外隐约传来的号角与兵马喧嚣,衬得假李的低笑更加逼人,而随着袁天罡现身,镜心魔俯首,殿外不良人影影绰绰,李星云又哪里不明白假李所谓的替死局,已在眼前。
“李兄……”张子凡低唤一声,顺势要将李星云拽至身后。
不料后者竟是轻轻挣开了张子凡的手,他的脚步虽有些虚浮,却仍一步步上前,最终横身,挡在了假李与袁天罡之间。
这个动作牵动了李星云体内尚未平复的气血,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只是挺直脊背,仰头望向袁天罡。
张子凡被他这一举动惊得一怔,但抬眼看向一旁,却见阳叔子居然也没有什么反对,反而在略略颔首。
不过阳叔子的表情旋即一怔,却是听闻李星云道:“袁天罡,你布你的局,你了你的果。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把我师父牵扯进来?”
而阳叔子苦笑不提,袁天罡却只是负手静立,竟然头都没回,理都没理李星云。
不过匍匐在地的镜心魔却是闻声微微抬起脸,代为回应道:“殿下……大帅此举,皆是为了彻底了断此间因果,为殿下谋一个干净的脱身之局。阳叔子此刻在此,非是受谁强迫,是他自己选择了结与你的师徒之缘,自愿前来,以求殿下能无牵无挂。”
“脱身?了断?”
李星云听着,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看向阳叔子,未待后者出声,便摇了摇头:“不错,我李星云是贪生,也怕死,没人不想活着……”
他扫过袁天罡和镜心魔,“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从走出剑庐,到被架上这位子,或许非我所愿,可一步步走来,抉择都是我做的,因果自然也该由我来担。”
张子凡神色微变,但犹豫了下,终究只是沉默不语。
“他,”李星云看着袁天罡,侧头点了点假李,“他或许是你的棋子,是你准备的所谓替身,但我的路,我的选择,与他何干?他纵有千般错处,万般可恨,也不该用他的命,来抵我李星云的过。我李星云的罪责,又凭什么要由我师父来偿?这道理,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假李闻言,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似是怒极,又想嘲笑,却因伤势牵动,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星云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道:“我自己都知道我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年,汲汲营营,困守孤城,于民生国力无半分增益,反而因我在此,给了徐温之辈继续盘踞弄权的名分,加剧了江南的困苦,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脸面让别人替我去死?公开僭号,致使南北对峙,战火重燃,百姓流离……这是十恶不赦之首。国法不容情,就算是我当皇帝,也知道我这种人不死,不足以正视听,不足以安天下。”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空茫,却在看向一旁似乎情绪并未太过复杂的阳叔子时,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如今,能再见师父安然无恙……如此也好,我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是落下了。没什么遗憾了。”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嘶哑的咆哮猛地炸响,假李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竟是勉强撑起了身子,靠柱坐起,仰着头,双目赤红的死死瞪着李星云。
“李星云!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的嘴脸!听得老子恶心!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看开!那你现在挡在我前面做什么?施舍吗?还是想让袁天罡看看,你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圣人!”
他激动的想要起身,却再次失败,只能徒劳的用手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以为你这样说了,就能让我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