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警戒的斥候便传来急报。
刘靖的大军,到了。
周猛心中一紧,急忙登上临时搭建的望楼,向远处眺望。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漫捲,如同一条黄龙在地上翻滚。
烟尘之中,一面硕大的“刘”字帅旗迎风招展,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黑压压的军阵,左右几乎望不到头,正迈著一种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隘口逼近。
周猛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手心已不自觉地满是冷汗。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第一波猛烈衝击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意料,甚至出乎所有严阵以待的士卒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刘靖的大军,在隘口外足足五里之处,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没有擂鼓叫阵,没有派出轻骑进行试探性的骚扰攻击,甚至没有摆出任何临战的姿態。
只是不疾不徐地开始安营扎寨,伐木的伐木,挖沟的挖沟,动作嫻熟,井然有序。
很快,一缕缕裊裊的炊烟从敌军营地中升起,飘散在空中。
周猛甚至能用望镜清晰地看到,敌军的兵卒竟然在隘口前那条清澈的溪边浣洗衣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更有甚者,居然在营地前的空地上玩起了角牴之戏,浑身上下不见半分临战的肃杀之气。
那副从容不迫、优哉游哉的模样,仿佛根本不是来决一死战,而是来郊外踏青游猎的。
这……这到底是何意
周猛的心,反而比面对千军万马的正面衝锋时,更加惴惴不安了。
……
与此同时,乐平县,西城坊市。
午后的市井,喧囂的人声与各种货物、秽物发酵的复杂气味一同扑面而来。
刘菘提著一块刚从肉铺里切来的猪头肉,渗出的油渍染湿了包裹的油纸,黏在他的手指上,油腻腻的,他却毫不在意。
他晃晃悠悠地走在脏乱不堪的街道上,灵巧地避开一滩滩散发著恶臭的污水和隨处可见的禽畜粪便。
他是个不良人。
这名头听著唬人,在乡下或许能嚇住几个愚夫,但在县城里,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县尉衙门雇来看场子、拿毛贼的青皮无赖。
拿著全衙门最微薄的一份薪俸,干著最脏最累的活计,还要时时受著上司的呵斥和体面人家的白眼。
但他不在乎。
今年刚满十七的他,早已尝遍了这世道能给予一个底层少年所有的苦涩。
阿爹几年前被官府强行抓去服徭役,说是去洪州修筑江堤,结果一去不回,最后只传来一句话,说是在工地上染了瘴癘,死了。
连尸骨都找不到,赔偿更是无从谈起。
去年,家里唯一的顶樑柱阿娘又染上了重病,日夜咳嗽不止,最后竟至咳血,整日臥床不起,眼看就要不行了。
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跪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对著冰冷的地面绝望磕头时,一个陌生的外乡人,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那人告诉他,他爹生前,並非普通的民夫,而是名为“镇抚司”的秘密衙门安插在此地的探子。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
刘菘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因那人当场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裸子,放在了他粗糙的手心,足足有三两。
那沉甸甸的银裸子,触感冰凉。
可却比他生命中感受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烫。
这笔钱,让他有能力去城东最好的药铺,请来了要价最贵的郎中,用上了吊命的昂贵参片,硬生生將他阿娘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除此之外,对方还承诺,只要他好好干,每月另有一贯足钱的俸禄,按时发放,绝不拖欠。
一贯钱!
刘菘偷偷算过,他当不良人,辛辛苦苦,迎来送往,一年到头,扣除各种明里暗里的孝敬,真正能拿到手的钱,还不到三贯。
而这份差事,一个月就有一贯。
只要他安安稳稳地攒上三五年,他就足够在城里买一个带天井的小院子,在院里种上一棵枣树,再娶一房温顺肯乾的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让阿娘也能抱上孙子,坐在院里晒著太阳,安享晚年。
否则的话,只靠他不良人的那点微薄俸禄,连餬口都难,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