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辛酸,又有庆幸。
他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我等从宣州、池州等地而来,已在歙州盘桓了近一月了!”
“什么”
本地读书人大吃一惊。
“唉。”
外乡人嘆了口气:“自从听闻刘使君在饶州为卢氏一门伸张正义,又为苏哲、魏英这等寒门士子破格授官的事跡后,我等便知,这天下,唯有歙州,才是我辈读书人唯一的出路!”
“我等散尽家財,结伴而来,只为等一个机会。原以为还要等上一年半载,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三贯月俸事小,能为刘使君这等明主效力,才是毕生所愿啊!”
他的一番话,引来周围数名外乡士子的共鸣,他们纷纷点头,眼中闪烁著激动与期盼的光芒。
当刺史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当那名传说中的女院长,在一眾吏员的簇拥下,出现在眾人面前时,所有的喧譁都化为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婉端坐於考场主位,亲自出题,亲自审阅。
一日下来,她滴水未进,却批阅了上百份考卷。
当她最终从上百人中,点出七位入选者时,那七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甚至激动得涕泪横流。
而林婉,只是平静地看著他们,淡淡说道。
“进奏院,要的是能做事的人。”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本院的第一批骨干,望诸君,莫负所学,更莫负刺史所託。”
这番如火如荼的建设,在歙州官场並未溅起半点水。
一眾官吏在得知进奏院的院长竟是一名女子时,起初是微微的诧异,隨后便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少年刺史为博红顏一笑,效仿古之君王设下的“瓶”衙门。
一个无关紧要的部堂,一个姿容绝代的院长。
这其中的风流韵事,远比政务本身更值得他们津津乐道。
无人知晓,一张即將顛覆天下的无形大网,正在这群人的轻视与哂笑中,悄然织成。
……
五月初五,端午。
这並非一个纯粹欢庆的佳节,在唐人的观念中,它更是仲夏时节一个极为重要的“恶日”。
自古以来,五月便被视为毒月,五日更是恶月中的恶日,阴阳相爭,百鬼眾魅,尽皆出动。
因此,这一日的仪式感,远比后世的单纯纪念,来得更为庄重,也更为复杂。
天还未亮,整个歙州城便已在一种混杂著艾草、菖蒲与糯米清香的独特气息中甦醒。
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已悬掛好了新采的艾草与菖蒲,那形如利剑的草叶,被认为可以斩妖除魔,驱邪避秽。
坊市间的妇人们,则早早起身,用青、红、白、黑、黄五彩丝线,精心搓成细长的“续命缕”,小心翼翼地系在自家孩童的手腕脚腕上。
就连诗圣杜甫都曾在诗中感嘆“续命由三事,延年又五时”,足见此俗在唐人心中的分量。
她们口中念念有词,祈求孩子能安然度过这个毒虫滋生的季节,百病不侵。
更有讲究些的人家,会用新酿的雄黄酒,蘸著食指,在孩子光洁的额头上,郑重地画上一个“王”字,借虎王之威,以辟百邪。
空气中,瀰漫著各家蒸煮角黍的香气。
不同於后世琳琅满目的粽子,此时的角黍更为古朴。
匠人用宽大的菰叶,巧手包裹,使其形如牛角,內里或是用上等蜂蜜浸透的甜糯米,或是夹杂著咸香腊肉的油糯米,是这个节日里,无论贫富,孩子们都最期盼的吃食。
有趣的是,此时的端午,虽然也有龙舟竞渡,也有吃角黍的习俗,但其核心的纪念人物,却並非后世妇孺皆知的屈原。
在盛唐乃至中唐的文人墨客眼中,屈原的地位颇为尷尬。
他虽才华横溢,但其投江自尽的行为,在深受儒家“忠君”思想影响的士大夫看来,多少带有些“愚忠”和“怨君”的色彩,算不得完美的臣子典范。
因此,在唐代的诗词歌赋中,端午节更多是与驱邪、避瘟、夏至、享宴等主题相关联。
人们纪念的,是伍子胥的忠烈,是曹娥的孝顺。
直到晚唐,隨著国势日衰,士人阶层普遍感到报国无门的苦闷与彷徨,屈原那怀才不遇、忧国忧民的悲情形象,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