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穷人家,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一张破草蓆卷了,埋在后山……”
“那一天,丫儿她……她就这么看著,一滴眼泪都没掉……”
“从那天起,她……她就再也没哭过……”
王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愈的胸口。
他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与愤怒,从心底里喷涌而出,烧得他五臟六腑都在作痛!
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书中字字句句都是仁义道德,天下大同。
可眼前的现实,却將那些华美的辞藻,撕得粉碎!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才会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对爹娘的惨死,对眼前的杀戮,都变得麻木不仁!
他亲手带来的正义,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杀的,不过是两条无关紧要的老鼠。
而真正吃人的那个制度,那个世界,依旧高高在上!
就在李愈心神激盪之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孩,轻轻地从爷爷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再次看向李愈,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不懂什么叫制度,也不懂什么叫世界。
但她看懂了。
这个穿著乾净儒袍的读书人,和他身后的力量,能让那些欺负爷爷的坏人死去!
而这一切,似乎,都源於“读书”。
她想起了,爷爷在每一个吃不饱饭的夜里,抱著她,一遍遍地念叨著。
“丫儿啊,你要撑住……如今的刺史,是好官,是青天大老爷!”
“他给流民分了田,免了好多税,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听说,刺史还要办学堂,让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书……要是你能去读书,將来……將来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刺史”这四个字,是她这灰暗的童年中,唯一听过的,带著温度的词。
如果……如果我也能读书……
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位刺史大人
是不是,就能像眼前这位官爷一样,拥有保护爷爷的力量
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她的额头,磕得更重,更响。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一种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喊道。
“官爷,丫儿……也想读书!”
“丫儿想……报效刺史!”
“报效”二字,吐字不清,带著浓浓的乡音。
李愈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瞬间红了。
他缓缓蹲下身,与女孩平视。
他伸出手,用那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著女孩枯黄的头髮。
最终,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
“本官……替刺史,答应你。”
………
翌日。
刺史府议事堂。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欞,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瀰漫著檀香的清冷气息,却压不住堂內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
歙州但凡有些品级的文武官员,今日尽数到场。
他们按照官阶品级,分列两侧,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昨日,城南税吏被当街格杀,尸体高掛坊市示眾的消息,已经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震动了整个歙州官场。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位年轻的刺史,在经歷了长达数月的隱忍与布局之后,似乎终於做出点什么了。
只是,无人知晓,这第一刀,会砍向何方。
张贺、吴鹤年等一眾靠著刘靖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官员,此刻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期待。
他们知道,每一次风暴,都意味著旧秩序的崩塌和新机会的诞生。
而另一侧,歙州本地的官员们,则一个个面色凝重,如坐针毡。
这些官员大多家境殷实,甚至就是当地的士绅地主。
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即將到来的,是一场针对他们的狂风暴雨。
唯有位列首席的別驾胡三公,此刻却闭目养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