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改革之事,在赵南的强势推动与苏婉儿、陆尘等人的协助下,虽有波折,但终究是势如破竹地推行了下去。新的贡献点体系与评级制度,极大地激发了中下层炼丹师的积极性;公开的丹道讲授与改良丹方,更让无数弟子受益匪浅。丹堂风气为之一新,丹药产量与品质稳步提升,反对的声音在实实在在的成效面前,渐渐微弱下去。
然而,执掌一堂,处理繁杂事务,调和各方关系,虽是对心性的另一种磨练,却也难免耗费心神。这一日,赵南将丹堂日常事务交由苏婉儿与几位提拔起来的得力执事暂理,自己则悄然离开了青云门。
他并未远行,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信步由缰,收敛起全身气息,宛如一个普通的青衫书生,漫步于山川河流之间。元婴修士,寿元千载,俯瞰凡尘,昔日许多执着的事物,如今再看,已是另一番心境。他此行,一为放松心神,二也是想重游一些故地,了却一些尘缘,使道心更为圆融。
这一走,便是数月。他看过凡间王朝的都城繁华,也见过边陲小镇的宁静祥和;曾在江边垂钓,听渔歌唱晚;也曾于山巅观星,感宇宙浩瀚。见惯了修士间的争斗与宗门内的倾轧,再观这凡尘百态,虽有其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无奈,却也多了一份真实与鲜活。
这一日,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片熟悉的山水之间。山依旧是那座山,不高却清秀;水依旧是那条水,不深却清澈。只是山间的小路,似乎比记忆中宽阔了些,路旁的树木,也粗壮了许多。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那个名为“赵家村”的小山村。
近乡情怯,即便是元婴修士,亦不能完全免俗。他缓步而行,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铺开。村子的轮廓依稀可辨,但大多茅屋已翻新成了瓦房,田间劳作的面孔,也尽是陌生。偶尔有几个稚童在村口嬉戏,看到他这个陌生的“读书人”,好奇地张望,却无一人识得。
物是人非。
赵南心中轻轻一叹。他循着记忆,走向村后山腰的那片僻静之地。那里,曾是他家的老屋所在。
果然,老屋早已坍塌,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淹没在荒草之中。唯有旁边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他的目光,越过残垣,落在了老槐树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坟茔上。坟茔不大,以青石简单垒砌,墓碑上刻着“先妣赵门李氏之墓”,字迹因风雨侵蚀已有些模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不孝子赵南立”。
看到墓碑的刹那,纵然已有心理准备,赵南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缓步上前,拂去墓碑上的落叶与灰尘,指尖触及那冰凉的刻痕,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少年郎,在村中长辈帮助下安葬母亲时,心中的悲痛与无助。
母亲李氏,一个普通的山村妇人,勤劳、善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独子身上。她没能看到儿子拜入仙门,更没能享到儿子成仙的福分,在赵南离家后不久,便因积劳成疾,郁郁而终。这是赵南心底深处,一直无法释怀的遗憾与愧疚。
他在墓前缓缓坐下,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墓碑,如同儿时依偎在母亲身旁。元婴修士的记忆力何等惊人,往昔的一幕幕,母亲在灯下缝补衣物、在灶前忙碌、送他离家时那不舍又期盼的眼神……清晰得如同昨日。
山风轻轻吹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带来了山下村庄隐约的鸡鸣犬吠。日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第一日,他沉浸在回忆与歉疚之中,道心微起波澜。第二日,他开始思考生死的意义,凡人一生短暂如蜉蝣,修士求长生与天地同寿,这其中的得失,究竟如何衡量?母亲平凡的一生,是否就毫无价值?第三日,他的心境渐渐平和。他明白了,母亲的爱与期盼,早已融入他的血脉,成为他道心的一部分。她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她给予他的,是支撑他走过无数艰难险阻的初始力量。尘缘并非负担,而是来处,是根基。了却,并非忘记,而是放下执念,将其化为前行的养分。
三日间,也有村民偶然经过,看到这个陌生人在此静坐,起初好奇,但见其气质不凡,只是静坐,并无恶意,也就渐渐不再打扰。只有村中最为年迈、已近百岁、须发皆白的老族长,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过一次。他眯着昏花的老眼,仔细端详了赵南许久,似乎想从这张年轻却透着无尽沧桑的脸上,找出些许熟悉的痕迹,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