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水墨氤氲的江南水乡,赵南与苏婉儿随着人流,踏入了一座依水而建、名为“清源”的繁华城镇。甫一踏入那青石板铺就的主街,一股比官道上更加浓烈、更加纷杂的市井气息便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瞬间将两人包裹。
声音是这里最先被感知的洪流。不同于江南雨巷的静谧,这里是各种声响的狂欢。小贩们声嘶力竭的吆喝此起彼伏,带着各具特色的乡音俚语,编织成一张喧闹无比的网。
“刚出笼的肉包子——皮薄馅大嘞!”
“胭脂水粉,上好的杭粉,小姐来看看吧!”
“卖炊饼——武大郎炊饼——”
锔锅锔碗的、磨剪子戗菜刀的,那悠长而富有穿透力的吆喝,仿佛能钻入每条巷弄。孩童们举着风车、糖人在人群中穿梭,银铃般的笑声与追逐打闹声不绝于耳。拉货的板车车轮碾过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响,混杂着骡马的响鼻与蹄声。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复杂无比的气味——刚出笼的蒸汽带着面食的香甜,隔壁酒肆飘出的醇厚酒香,油炸果子的焦香,水果摊上瓜果的清新,混合着行人身上的汗味、脂粉味,以及阳光下尘土的味道……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无比真实、鲜活、甚至有些粗粝的浮世绘。
对于习惯了清净修真环境、神识一扫便可洞悉方圆情况的赵南和苏婉儿而言,这种全方位的、未经筛选的感官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他们不再是超然物外的观察者,而是彻底沦为了这滚滚红尘中的一员。
“南哥,你看那边!”苏婉儿轻轻拉了拉赵南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孩童般的新奇,指向一处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空地。
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跑江湖卖艺的班子。一个精瘦的汉子正赤着膊,耍着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虽然在他们眼中破绽百出,毫无灵力波动,但那汉子额角滚落的汗珠、贲张的肌肉和卖力的呼喝,却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生命力。接着,又一个汉子吞下熊熊燃烧的火把,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还有柔术艺人将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钻过一个小小的铜圈……每一个节目结束,那捧着铜锣的班主便会绕场一圈,铜钱落入锣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苏婉儿看得目不转睛,她见过移山倒海的大神通,见过飞剑纵横的凌厉,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凡人为了生计,是如何凭借自身的筋骨、勇气和一点点技巧,博得众人喝彩与那几枚糊口的铜钱。她悄悄从赵南之前换好的散碎银钱中取出一小块,学着旁人的样子,轻轻放入了那铜锣之中,换来班主一连串感激的作揖。
赵南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那些看得如痴如醉的平民百姓,他们脸上洋溢着最简单、最直接的快乐与惊叹。这种情绪,似乎比修士间得到一件法宝、突破一层小境界时,那掺杂了更多算计与野心的喜悦,要纯粹得多。
离开杂耍班子,两人又被一阵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吸引,走进了一家热闹的茶楼。大堂里坐满了茶客,磕瓜子声、喝茶声、低语声嗡嗡作响。台上,一位穿着长衫、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口沫横飞地讲着一段《隋唐演义》,说到秦琼卖马、单雄信仗义疏财时,拍案惊奇,声情并茂;说到瓦岗寨聚义,更是气势恢宏,仿佛千军万马就在眼前。
赵南和苏婉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清茶,几碟瓜子点心。听着那说书人将历史传奇、英雄故事娓娓道来,虽然其中多有夸张演绎,与真实修真界的历史或他们知晓的凡间史实相去甚远,但却自有一股引人入胜的魅力。茶客们随着情节或喜或悲,或怒或叹,情绪完全被那说书人调动。赵南不禁想到,修真界流传的诸多前辈传说、秘境探奇,在低阶弟子和凡人听来,恐怕也如同这说书一般,充满了神秘与向往吧?
口舌之欲,亦是凡尘一大乐趣。出了茶楼,苏婉儿对街边一个熬着糖浆的小摊产生了兴趣。那摊主手法娴熟,用勺子舀起滚烫的糖稀,在石板上飞快地勾勒出蝴蝶、鲤鱼等各式图案,冷凝后用竹签一粘,便成了晶莹剔透的糖画。
赵南买了一个简单的圆形糖饼,递给她。苏婉儿小心地接过,轻轻咬下一小口,那纯粹的、浓郁的甜味瞬间在口中化开,与她平日服用的那些味道清淡、主要在于补充灵力的灵果仙酿截然不同。这种甜,直接、霸道,带着烟火气,却让人心情莫名愉悦。
“你也尝尝。”她笑着,将糖饼递到赵南嘴边。赵南就着她的手也咬了一口,甜得有些发腻,但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那甜味仿佛也钻进了心里。
接着,他们又品尝了皮薄如纸、汤汁滚烫的小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