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与铁轨规律的撞击声仿佛还残存在耳膜深处,当那扇沉重的滑动铁门被哗啦一声拉开时,略带凉意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冲散了车厢里混浊的气味。外面,是一片广袤、陌生而又充满生机的土地。
“看哪!那些烟囱!”一个年轻的士兵指着窗外,兴奋地嚷道。
波兰官兵们,这些从遥远欧洲战火中侥幸生还的流亡者,此刻几乎都把脸贴在了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像一群好奇的孩子。映入他们眼帘的,不再是战火摧残后的焦土与废墟,也不是波兰平原上熟悉的田园风光,而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工业区。
一座座巨大的工厂厂房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高耸入云的烟囱吐出滚滚白色蒸汽,在灰蓝色的天幕下形成连绵的云带。纵横交错的铁轨在厂区间蜿蜒穿梭,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机器轰鸣,低沉而有力,仿佛这片土地强劲的心跳。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满了整个车厢,疲惫和忧虑暂时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他们指认着各种设施,猜测着那些巨大厂房的生产内容,言语中充满了惊奇与赞叹。
对于这些大多来自农业国的军人来说,如此集中、庞大的工业景象本身就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火车减速时发出的冗长汽笛声,也未能完全打断他们的兴致。不知不觉间,列车缓缓停靠在了一个规模颇大的车站站台旁。
站台很宽敞地面是水泥铺就,比起他们沿途经过的那些小站,显得规整而气派。站台另一侧,停着几列满载煤炭和木材的货车。
空气中弥漫着煤灰、机油和一种陌生的、略带辛辣的植物气味。
“好了,小伙子们,我们到站休息一下,但别走远!”
巴莉亚利落从车厢门口跳下,双脚落在坚实的站台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伸展了一下因长时间蜷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背和四肢,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连续多日在拥挤颠簸的车厢里,即便久经沙场如她也感到有些疲惫。巴莉亚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倦意,同时敏锐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站台上的标识居然是方块形的汉字,虽然巴莉亚和叶成勋恋爱这么多年,但居然也一个也不认识。
“这里怎么会有汉字。”
就在巴莉亚对好奇时,一名身穿深色西装、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他步履沉稳,神情严肃,与站台上其他穿着工装或军服的人员截然不同。
年轻人走到巴莉亚面前,用略带口音但十分清晰的法语开口问道:
“请问,是巴莉亚女士吗?波兰军团的负责人?”
巴莉亚转过身,正面打量着这个家伙。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面容干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很斯文,但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干练的气息,“是我。你是?”
“我是本地区新调来的联络处协调员,姓李。”年轻人微微欠身,礼节周到但保持着距离,“我隶属于超合众国铁道部门,这个部门是上个月按照鲁鲁修殿下要求成立,隶属于雷顿卿的经济委员会,昨天我刚接到上级转来的紧急命令,来源是…最高指挥部,鲁鲁修殿下。”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变得更加郑重。
巴莉亚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命令内容是什么?”
“命令要求,贵部所乘列车在此站完成必要补给后,将继续行程。在此期间,所有官兵必须留在列车车厢内,不得下车,以确保秩序。”李协调员语气平稳地传达了指令。
“什么?全部留在车上?”巴莉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李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人在闷罐车里待了几天了!他们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需要活动一下腿脚!只是在这个站台范围内活动都不行吗?”她伸手指了指身后车厢里那些正眼巴巴望着窗外的面孔。
李协调员推了推眼镜,态度坚决但依然礼貌:“巴莉亚女士,我很理解。但这是殿下的直接命令,强调必须确保行程隐蔽,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希望您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