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工出事,可以解释为意外。若陈师此刻强出头,引来关注,对方顺势查下去,万一……万一查出点别的什么,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陈玄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他明白,张禳是对的。在这黑暗的丛林里,一时的义气,可能换来的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不能倒下,他身后还有黑肱、张禳,还有那渺茫的回归希望,甚至……还有与嬴朔那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同盟。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张禳,你设法找可靠的人,悄悄给医棚送去些干净的麻布和清水,再弄点消炎镇痛的草药,不要声张,更不要让人知道是我们送的。”陈玄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黑肱,你去查,用你的方式,找信得过的兄弟,问问今天在东侧甬道当值的人,那根断裂的横木,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是谁负责检查的?但要绝对小心,不能让人察觉是我们在查!”
黑肱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决心:“放心吧玄哥,我知道轻重!”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
张禳也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匠房里重新只剩下陈玄一人。他无力地坐回案前,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煎熬。他仿佛能听到墨工在医棚中痛苦的呻吟,能看到那殷红的鲜血浸透尘土。
接下来的半天,陈玄是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度过的。他机械地处理着公务,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医棚,飞到了阴暗的地宫甬道。
傍晚时分,黑肱和张禳几乎同时回来了。
黑肱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带来的消息印证了陈玄最坏的猜想:“玄哥,问了,那根横木是新的,前天刚运到,由李由带来的那个新任王监工亲自验收的。断裂口很齐整,有兄弟偷偷看了一眼,说……说像是被事先锯开过一大半!”
预先锯开!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张禳带来的消息则更添一层寒意:“陈师,药和布匹我托人送过去了。但……看守医棚的人换了,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些役夫,而是几个面孔生硬的兵卒,说是奉令保护伤者,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我派去的人,东西都没能送进去。”
被隔离了!对方连救治和探视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这是要将墨工彻底置于死地!
一股冰冷的怒意席卷了陈玄的全身。李斯……或者李由,他们的手段竟如此狠辣、如此直接!这不仅仅是警告,这更是一种示威,一种宣战!他们在用墨工的血,清晰地划下界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一名嬴朔的亲卫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陈工师,嬴大人有请。”
陈玄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当口,嬴朔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
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情绪,跟着亲卫再次走向那座压抑的官署。
嬴朔依旧坐在案后,但这一次,他的脸色明显带着一丝疲惫和阴郁。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声音低沉:“墨工的事,你知道了?”
“刚听闻不久。”陈玄谨慎地回答。
“你怎么看?”嬴朔的目光直视着他,带着审视。
陈玄沉默片刻,抬起头,迎向那道目光,缓缓道:“横木新至,验收者新来,断裂口齐整如锯……下吏以为,非天灾,乃人祸。”
他没有点明是谁,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嬴朔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轻轻哼了一声:“人祸……好一个人祸。”他顿了顿,手指敲击着案几,“本官已下令,将失职的验收吏员下狱查办,并严令彻查料场所有物料。”
陈玄心中冷笑。下狱查办?只怕查到最后,也只会推出几个无足轻重的替罪羊吧。嬴朔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面对李斯势力的渗透,嬴朔能做的反击也极其有限,首要的是撇清自身,维持表面的稳定。
“大人明断。”陈玄只能如此回应。
嬴朔看了他一会儿,语气稍缓:“陈玄,我知道你与墨工有师徒之谊,心中悲愤。但大丈夫处世,当知进退,明得失。有些事,急不得。忍一时之气,方能图长远之计。”他这话,像是在安慰陈玄,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下吏……明白。”陈玄低下头。他明白嬴朔的处境,也明白此刻的隐忍是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