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白露时节。
清晨的空气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与清润,仿佛能洗去盛夏的燥热与浮尘。白马寺那株千年银杏,早已褪去夏日的葱茏,枝头悄然染上点点金黄,像无数细碎的金箔缀在深褐的枝桠间。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铺满青砖的庭院里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也照亮了树干上那些深深浅浅、如同刻刀雕琢般的岁月痕迹——那是时间写下的年轮,向外无声诉说着千年的晨钟暮鼓,悲欢离合。
树下,站着一个身影,与这千年古刹的古朴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王铁柱,这位来自冰城哈市、曾在精密刀具厂与滚烫的钢铁和冰冷的淬火液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工人,此刻正仰着头,眯缝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巨树。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脚蹬一双沾着些许泥点的劳保鞋,手里习惯性地摩挲着一件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一把沉甸甸的、油光锃亮的合金扳手。扳手的棱角早已被岁月和汗水打磨得圆润,却依旧透着一种沉甸甸的可靠感。
他是应老同学李玄策的邀请来的。电话里,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平静与深远:“铁柱,来趟洛阳吧,白马寺那棵老银杏,需要你手上的‘感觉’。”
王铁柱不懂什么玄学大道,也不明白李玄策如今在联合国那些关乎人类命运的大谋划。他只知道,这个当年一起在北华大学啃过窝头、睡过大通铺的老同学,从没让他做过没名堂的事。况且,能用自己的手艺帮上忙,哪怕是在这千年古刹里对着棵树,他也觉得踏实。
寺院的住持慧能法师,一身朴素的灰色僧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平和深邃,仿佛能包容万物。他身边,摆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非金非木,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微光,那是连接着“6G心网”的终端节点。此刻,节点正对着古老的银杏树,发出一种人耳听不见、却能感知到的轻微嗡鸣。
“王施主,”慧能法师的声音温润如泉,“可以开始了。”
王铁柱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他将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银杏树沧桑的树皮上。那触感,冰凉、粗粝,带着树木特有的生命力。就在他掌心与树皮接触的瞬间,一种奇异的麻痒感,如同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臂传遍全身。
“嗡——!”
心网节点的嗡鸣声似乎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紧接着,王铁柱眼前一花!
那原本静止的、深深烙印在树干上的年轮纹路,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缓缓地、逆时针旋转!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时光在眼前飞速倒流。青灰色的树皮仿佛变得半透明,内里的木质纤维清晰可见,无数细密的金色丝线在纤维间流淌、汇聚。
“老天爷……”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手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无法挪开分毫。
旋转的年轮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的中心,影像开始凝聚、清晰!
那是一个古老作坊的景象:熊熊燃烧的熔炉映照着工匠们古铜色的、汗流浃背的脸庞;滚烫的铜汁在巨大的坩埚中翻滚,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金属特有的腥气;沉重的模具被吊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工匠们喊着号子,用巨大的木槌敲打着刚刚浇铸成型、还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钟胚雏形……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甚至连炉火旁飞扬的炭灰、工匠手臂上鼓起的青筋都清晰可辨!这正是1350章中,那口意义非凡的佛钟在铸造时的场景!这千年之前的影像,竟被这株同样古老的银杏树,以它独有的“年轮记忆”保存了下来,并在6G心网的激发下,如同全息投影般重现人间!
“阿弥陀佛……”慧能法师低宣佛号,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震撼。这不仅是历史的再现,更是一种跨越时空的能量共鸣。
与此同时,在数千万公里之外,火星乌托邦平原的红砂寺。
这里没有洛阳的湿润清冷,只有亘古不变的赭红色沙尘和稀薄冰冷的空气。简陋却肃穆的佛寺依着风化的岩壁而建,寺前一小片被能量罩保护起来的“土壤”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些地球带来的植物根系,其中就包括通过特殊培育、与洛阳那株古银杏建立心网链接的幼苗根系。
慧能法师的身影,通过全息投影清晰地出现在红砂寺简陋的禅房内(两地慧能实为同一意识在不同维度的投影)。他面前的岩壁上,嵌入着一个造型古朴、布满绿锈的巨大青铜构件——那正是1983年李长庚打捞沉船时失踪的关键部件,后来成为敲响火星佛钟的钟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