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范大勇和吴建国对视一眼,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起来。范大勇甚至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在油乎乎的桌布上简单画了个示意图,点出了几个关键节点和可能钻空子的环节。吴建国则详细描述了那次仓库检查的细节,包括物资堆放混乱、出入库记录缺失等具体问题。
李玄策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偶尔插问一两句,都切中要害。他拿起桌上的烟盒,给三人散了一圈,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缭绕中,眼神显得更加深邃。
这时,一直话不多的孙福全推了推眼镜,他刚从西疆回来,脸上还带着些高原风霜留下的粗糙痕迹。“老李,范哥,吴哥,”他开口,声音带着点西北口音的沙哑,“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硬邦邦的工程、物资。我这回在下面县里,听到老百姓念叨最多的,是另一桩‘软’事儿。”他夹了片白菜心,在清汤锅里涮了涮,“就是那个新推的‘新农保’,本意是好的,给老农民兜个底儿。”
“好事啊!”范大勇接口。
“是好事,”孙福全点点头,又摇摇头,“可到了下头,味儿有点变了。上面任务压得紧,要求参保率年底必须达到多少多少。乡里、村里的干部,为了完成任务,办法就有点……简单了。有的是连哄带劝,有的是拿别的补贴说事,甚至有的地方,直接就从农户的粮补直补卡里把钱扣了!说是先垫上,回头再解释。”他顿了顿,看着锅里翻滚的汤花,“老百姓不懂那些复杂的条条框框,就觉得本来该到手的钱少了,心里不踏实,怨气不小。尤其是那些家里确实困难的,指着这点钱买油盐呢。我去村里走访,几个老农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抽着旱烟,唉声叹气,说这‘保’字还没见着影儿,‘钱’字先飞了。还编了顺口溜,说什么‘蒜你狠,豆你玩,保你钱,看不见’……”
桌上安静了片刻,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锅汤的咕嘟声。李玄策夹起孙福全涮好的那片白菜心,慢慢放进嘴里咀嚼着。白菜的清甜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灯光下缓缓升腾。
“老孙,”他看向孙福全,眼神凝重,“你听到的,是真正来自田间地头的声音。‘蒜你狠,豆你玩’……老百姓苦啊。这‘新农保’是百年大计的好事,可执行上要是走了样,伤了民心,好事也能变坏事。这种简单粗暴的‘垫缴’,必须立刻叫停!政策宣讲要到位,要真正让农民兄弟明白好处,自愿参保。绝不能为了漂亮数字,搞强制摊派,甚至截留挪用别的补贴款!这是底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对头!”范大勇一拍大腿,“老李这话在理!好事得办好!”
“是啊,”吴建国也深有感触,“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政策再好,到了基层,怎么落实,怎么让老百姓真正得实惠、心服口服,这才是大学问。有时候,不是政策不好,是执行的人心歪了,或者方法蠢了。”
这顿老友火锅,从暮色四合吃到月上中天。炭火添了几次,羊肉加了好几盘,二锅头的空瓶子也多了几个。话题从当年的惊涛骇浪、生死与共,到如今工作的琐碎烦恼、基层的见闻,再到家长里短、儿女前程。笑声、骂声、叹息声,在小小的方桌上交织,滚烫的锅气蒸腾着,模糊了窗外的严寒,也熨帖着中年人饱经世事的沧桑心肠。
李玄策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用心地记着那些带着泥土味、汗味甚至牢骚味的信息。只有在涉及原则和隐患时,他才言简意赅地指出要害。他给老范倒酒,帮老吴捞起沉在锅底的冻豆腐,听老孙讲西疆胡杨林在风沙中的顽强。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常务副部长,而是当年那个和他们一起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散场时,已是深夜。胡同里寂静清冷,寒风一吹,酒意散了大半。四人裹紧衣服,站在老店昏黄的灯光下道别。
“老李,今天这顿,舒坦!”范大勇用力握了握李玄策的手,黑红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比开十个会有用!”
“是啊,心里有啥不痛快,跟老兄弟们一吐,畅快多了。”吴建国也感慨道。
孙福全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看着李玄策:“老李,你在上面,不容易。这些鸡毛蒜皮,你听听就得了,别太操心。”
李玄策看着眼前三张被岁月和风霜打磨过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依旧不变的信任和关切,心头暖流涌动。他用力回握他们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说的,不是鸡毛蒜皮。水利工程的质量,是千万人的身家性命;防汛物资的齐备,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一项惠民政策是否能真正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