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
“姑爷,”管大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回不是咱们屯里自己闹着玩了。鄂温克那边的老朋友捎来话,说他们族里今年出了个驯鹰的好手,能同时放三只海东青,指名道姓要跟咱们切磋。这关乎咱老山林猎户的脸面,不能砸。”
雨点密集地砸在管大山的蓑衣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曹云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管彤彤,只见她正低头缝制手里的一只小巧的虎头鞋,针尖在柔软的布料上穿梭,但在听到父亲的话时,那细密的针脚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西屋的窗根下,三岁的秀水正学着母亲的样子,拿个小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那个用旧棉花和碎布头缝制的假狗“梳毛毛”,小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嘟囔着:“黑云乖,梳梳毛,长得壮……”
而真正的黑云,那条愈发沉稳矫健的猎犬,原本安静地趴在狗窝口打盹,此刻却突然支棱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警惕地望向屯口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混杂着铜铃摇晃的叮当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幕的宁静。很快,两骑快马踏着泥水驰到院门外。领头的是身材魁梧的巴特尔,他穿着一件蒙古袍,外面罩着雨布,脸庞被雨水打湿,却更显豪迈。他身后是他的妻子乌兰,两人勒住马缰。
“曹哥!”巴特尔利落地翻身下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洪亮,“好消息!林业局的领导也重视这次大赛,说要派摄制组来,把咱们三族狩猎的老传统拍成纪录片,留给后人看哩!”他指了指马背上驮着的两只肥硕的、皮毛沾湿的雪兔,“刚在路上顺手打的,晚上添个菜!”
小小的院落,因为接二连三的消息和来客,顿时变得喧闹起来。孩子的嬉笑、男人的粗声议论、女人的轻声叮嘱,与持续的雨声混在一起。曹云飞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的肩头,落在了屋檐下那个去年秋天垒好的燕巢上。空置了一冬的泥巢,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他心里微微一动,想起那句老话:燕子归来,春深似海。这些南飞的精灵,到底还是赶在春分前,回到了这片生养它们的黑土地。
他弯下腰,默默地从水坑里捞起那个沾了泥水的烤土豆,就着屋檐流下的清水仔细擦了擦,然后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温热的土豆混着泥土的微腥气,却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力量。
“比。”他咽下土豆,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一把抱起眼巴巴望着土豆的儿子青山,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爹去参加比赛,给你赢个上海表回来,将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当聘礼!”
管彤彤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像极了秋日里绽放的菊花瓣。“傻样儿!”她嗔怪道,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暖意,“那手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裳穿?”她走上前,伸手替丈夫理了理因为忙碌而有些褶皱的衣领,指尖在那件旧猎装肘部磨得发白、却被她细密缝补过的地方,轻轻停留了片刻。“要去也行,但得先把靳兄弟的大事儿办了再说。谷雨那天,他和小娟的喜酒,你可不能喝迷糊了误了正事。”
原来,靳从起和那位海边渔村的姑娘小娟,亲事已经定下了,日子就选在万物生长的谷雨节气。曹云飞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抱着青山原地转了几个圈,逗得孩子尖叫连连。“好事成双!这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雨势渐渐小了些,从之前的瓢泼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屯子里得到消息的老少爷们,不少都聚到了曹家还算宽敞的堂屋里。炕烧得热乎乎的,炕桌上摆着一大盘新炒的松子,散发着诱人的焦香。管大山盘腿坐在炕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用烟袋锅在一张泛黄的旧地图上划拉着。
“今年这场合,不比往年。赛场设在了老黑山深处,那地方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管大山吐出一口烟圈,眉头微蹙,“而且,听说北边黑龙江过来几个‘炮手’(指用枪的猎手),枪法准,路子野,扬言要来‘踢馆’。”
“炮手有啥了不起?”靳从起盘腿坐在炕沿上,闻言脖子一梗,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不服,“咱使弓弩的,讲究的是个耐心和巧劲儿,比他们那靠响动吓唬牲口的强多了!真要进了老林子,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一直坐在角落里安静剥松子的巴特尔,这时抬起头,用带着蒙古口音的汉语沉稳地开口:“我刚从鄂温克的朋友那里回来。他们说的那个驯鹰女娃,叫娜日托娅,是草原上的明珠。她驯养的海东青,能云里摘雁,雪中擒狐。这次,她也会来。”
屋里霎时安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