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换掉这最丢人的证据吼出来,可话到嘴边,那强烈的羞耻感又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他不甘心,猛地转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赵子阳。赵子阳手里还端着半碗汤,被浩南这灼热而急切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脸上是一片毫无作伪的茫然:“浩南哥,你……你昨晚真的喊了吗?我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啊。”他努力回忆着,最终肯定地摇了摇头,“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浩南哥,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做噩梦了?”
连唯一可能的人证也失去了。霍恒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在浩南看来,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和残忍:“你看,子阳都说没听到了。就你一个人瞎嚷嚷,梦游了似的。”他拍了拍浩南紧绷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意味,“再说了,翩翩姐是青娥姐的姐姐,是正儿八经的仙子,修为高深,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对罗公子下那种毒手?你啊,就是想太多,自己吓自己。”他端起自己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汤,塞到浩南手里,“快,别胡思乱想了,把这汤喝了,凉了就腥了,白白浪费翩翩姐一番心意。”
浩南看着霍恒那满不在乎、甚至带着几分嬉笑的脸,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沉默、仿佛置身事外般小口喝汤的青娥,心里的委屈、恐惧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立感,像一团湿透的棉花,死死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要窒息。他明明看到了飞溅的鲜血,看到了那把闪着寒光的短刀,看到了罗子福扭曲痛苦的脸和翩翩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那一切如此真实,连后颈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和记忆中湿漉漉的裤裆都在不断提醒他——那不是梦!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为什么连霍恒和青娥都要否定他?是他们真的毫无察觉,还是……另有隐情?霍恒的戏耍,是真的觉得他在胡说,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掩饰什么?青娥的沉默,是纯粹的冷静,还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勉强压制住几欲失控的情绪。他低下头,机械地端起碗,凑到嘴边,麻木地喝着那已经微凉的蘑菇汤。曾经觉得鲜香无比的滋味,此刻在舌尖却只尝出了一片苦涩,那滑腻的汤汁流过喉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他总觉得,这看似平静温馨的表象之下,正涌动着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暗流。而青娥那异乎寻常的沉默,霍恒那过于刻意的戏耍与否定,或许都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他们、耐心照料仙童的翩翩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短暂骚动。她缓缓转过头来,阳光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为她柔和的面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看着浩南,脸上依旧是那完美无瑕的、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哄着怀中的孩子,那话语却清晰地传到了浩南耳中:“慢点喝,别烫着了。乖,等你爹从镇上给我们买好吃的回来,娘亲就带你去溪边玩水,好不好?”她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罗子福真的只是早起去了镇上,很快就会带着笑容归来。
浩南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在明媚的晨光中,翩翩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圣洁、慈母般的光辉,与记忆中那个站在血泊中、眼神冰冷的刽子手形象形成了极其恐怖、令人头皮发麻的割裂感。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窜而上,赶紧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碗底残余的汤汁,再也不敢多看那张美丽却无比诡异的脸一眼。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看似牢固、实则脆弱无比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但他心里无比清楚,这个曾经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山洞,早已在昨夜那场血腥的变故中,蜕变成了一个张着温柔陷阱、隐藏着致命獠牙的囚笼。而他,似乎是唯一一个窥见了笼外猛兽獠牙的人,却无人相信,只能在恐惧与猜疑中,独自等待着未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