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上面催得急』吗”
那几个字扎进了季昌明的心臟。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停止了运转。
“我……沙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昌明的声音乾涩,他下意识地想摆手。
他想解释,想说那句“上点手段”不过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套话,是暗示可以加大审讯力度,但绝不是……
绝不是眼前这种景象。
可这些话,在沙瑞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你说的『上面』,是哪个上面”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分:“是我吗还是说,在汉东,在我的头顶上,还有另一个『上面』”
季昌明彻底失语了。
“他所说的上面,就是沙瑞金……”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他的衣领上,冰凉一片。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而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在把他往前推。
就在这时,高育良向前迈了一步。
“沙书记,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
“是我御下不严,识人不明。侯亮平他们,可能是办案心切,急於求成,所以才……才採取了这种极端、错误的、绝不能容忍的方式。”
他避开了“手段”这个词,巧妙地將责任归结为下属的“过失”和自己的“失察”,试图將这起骇人听闻的政治谋杀,降格为一桩纪律问题。
“是我没有把您的指示精神,完整地传达下去。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担当,又將自己和季昌明从直接教唆的罪名里摘了出去。
然而,沙瑞金只是静静地听著。
直到高育良说完,他才缓缓地、几乎是饶有兴致地转动了一下他那被銬住的手腕,手銬发出的“咔噠”声。
“高书记,你这番话,说得很好。”
“有水平,有担当。比季检察长刚才那副样子,要体面得多。”
季昌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从高育良的脸上移开,投向了墙角那两个早已魂不附体的身影。
他顿了顿,在给侯亮平和陈海足够的时间去品味即將到来的恐惧。
“在你们给我上这些『手段』之前,你们还做过別的事。”
“在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亲手把这桶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
“然后,第一个拿起电棍,戳在我身上的,也是你吧”
一字一句,一桩一件,全都是陈海亲手所为。
在侯亮平的授意下,为了撬开这个“嫌疑人”的嘴,他压下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犹豫,执行了这些他过去最不齿的逼供手段。
他以为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可现在,受害者就坐在他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复述著他犯下的每一桩罪行。
“我……我……”
陈海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说不是我,他想说那是侯亮平逼我的,他想说我只是奉命行事……
但所有的辩解,在沙瑞金那冰冷的目光下,都化为了乌有。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整个审讯室,死的寂静。
高育良和季昌明脸上的血色,也早已褪得一乾二净。
他们惊骇地看著沙瑞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侯亮平和陈海。
袭击省委书记的专车!
动用私刑!
这两个蠢货!
这两个蠢货!
他们哪里是在办案,他们这是在谋反!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精心编织的“下属失察”的藉口,在“蓄意谋杀”的真相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汉东的天,不是要变了。
是已经,彻底塌了。
就在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审讯室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空气。
叮铃铃——叮铃铃——那声音,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