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绝音之谷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天籁壑”的幽深山谷。据古籍零星记载,此地曾是上古乐神奏响天籁、百兽率舞之所,山谷回音能自成乐章,蕴藏着天地间最和谐的音律奥秘。然而,甫一踏入谷口,宁瑜便感到一种死寂般的沉闷。
并非万籁俱寂的自然宁静,而是一种声音被剥夺、被吞噬后的虚无。风过林梢,本该有的沙沙低语,此刻却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只余下气流摩擦的、干涩的嘶嘶声。溪流潺潺,本该有的清脆叮咚,此刻却只见水流奔涌,听不到丝毫水响,仿佛一幕无声的皮影戏。甚至连他自己的脚步声,踏在铺满落叶的山径上,也如同陷入棉絮,被这诡异的静默所吞没。
山谷中并非没有生灵。鹿群在远处警惕地张望,鸟儿在枝头跳跃,但它们都如同被噤声的傀儡,所有的鸣叫、嘶吼都化为了无声的动作,整个山谷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隔音罩子所笼罩,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违和感。
宁瑜尝试以神识探查,发现这并非简单的禁制或阵法,而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失声”。声音的振动在此地被某种力量强行抚平、消解,无法传播,无法被感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的、却无处不在的压抑波动,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抹去一切声响。
他继续向山谷深处行去,景色愈发奇崛。怪石嶙峋,姿态万千,本该因风蚀水刻而充满自然的韵律感,此刻却只显得呆板而死气沉沉。一些石壁上,还残留着古老的、刻画着乐器和舞蹈先民的岩画,但那欢快的场景与此刻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在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宁瑜看到了人烟。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屋舍以原木和石板搭建,古朴而精致。然而,村中也同样一片死寂。人们彼此交流,全靠极其快速而复杂的手语和面部表情,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长期习惯后的娴熟,却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翻滚追逐,却没有任何嬉笑声,如同上演着一出诡异的默剧。
宁瑜的出现,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一位须发皆白、手持一根光滑木杖的老者,在几位壮年村民的簇拥下,快步走到宁瑜面前。
老者无法开口,只能以急切的手势比划着,指向谷外,又指向宁瑜的耳朵和嘴巴,脸上充满了劝阻与警告之意。他的眼神似乎在说:“快离开这里!这里没有声音,也会夺走你的声音!”
宁瑜心中沉重。音律,乃天地之气、万物之情的外显。《乐记》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声音是情感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生命活力的体现。这天籁壑沦为“绝音之谷”,绝非自然现象,定有缘由。
他对着老者,尝试以神念传递友善与询问的意念。老者身躯一震,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激动地抓住宁瑜的手臂,手指颤抖地指向村落中心的方向,那里矗立着一座半塌的、看似祭坛的石制建筑。
宁瑜顺着指引走去。祭坛古老而残破,中央供奉着一尊布满裂纹的、兽首人身、怀抱残破石琴的雕像,那应该就是此地信仰的乐神。而在祭坛下方,宁瑜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烈、却充满了悲伤与愤怒的残留意念,以及一股不断散发着消音规则的源头力量。
他需要了解这片土地失声的往事。
中阙:断弦之痛
宁瑜留在村中,凭借神念与村民们艰难地交流。起初,村民们对他这个能使用“心音”的外来者既好奇又恐惧,但在宁瑜持续释放的善意与安宁意念下,他们渐渐放下了戒备。
那位持杖老者,是村中的长老,名为“默翁”。通过零碎的神念画面和老者激动的比划,一段尘封的往事逐渐在宁瑜心中拼凑起来。
原来,天籁壑并非一直如此。在很久以前,这里确实是音乐的圣地。村民们世代传承着古老的乐律,能与山谷回音共鸣,与万物生灵和鸣。他们以音乐祈雨、庆祝丰收、安抚心灵,生活虽不富裕,却充满了和谐与喜悦。那尊乐神雕像手中的石琴,名为“天地弦”,据说是沟通天籁的神器。
然而,大约百年前,一场惨剧发生了。村中一位名为“夔”的音乐天才,野心勃勃,不满足于仅仅沟通天籁,他妄图凭借音乐掌控万物,甚至……挑战乐神,取代其位,成为新的音律之主。他疯狂地钻研禁忌乐谱,弹奏撼动心魄的魔音,强行驱使鸟兽,扭曲草木生长,使得山谷原有的和谐秩序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