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话 :枯荣自在(1 / 2)

上阙:不死之林

宁瑜行至一片名为“常青林”的奇异地域。此地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初看之下,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然而,行走其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宁瑜便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这里的绿,并非鲜活的翠色,而是一种凝固的、近乎墨绿的深沉,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封存在了一个永恒的瞬间。

林间寂静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兽踪,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异常单调、重复,如同设定好的机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木气息,却缺乏花朵的芬芳与泥土的鲜活,只有一种陈腐的、如同堆积了千百年的落叶般的味道。

更让宁瑜心悸的是,他仔细看去,发现林中许多树木形态古怪。有的半边枝叶繁茂,另外半边却已彻底枯朽,露出漆黑的树干;有的树身布满巨大的树瘤和扭曲的疤痕,仿佛在极力抗拒着什么;更有甚者,看似枝繁叶茂,但叶片却毫无光泽,脉络僵硬,如同玉石雕琢,没有丝毫生命的柔韧。

他伸手触碰一片悬在头顶的、绿得发黑的叶子,触感冰凉坚硬,竟真的带着石质的脆感。而那叶片与树枝的连接处,没有丝毫将要脱落的迹象,仿佛已如此生长了千万年。

“此地……时间似乎停滞了。”宁瑜心中凛然。万物有生有灭,枯荣交替,本是天地常理,《道德经》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便是此理。强行滞留于“生”之状态,抗拒“灭”之必然,本身就是一种悖逆。

他继续向森林深处行去,越往深处,那股凝固的生机与隐晦的死寂交织之感便越是强烈。最终,在林中心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他看到了源头。

那是一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古树,树干之粗,需数十人合抱,树冠如华盖,遮蔽了整片天空。它的枝叶依旧繁茂,绿意深沉,但树皮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金属与岩石混合的质感,布满了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状纹路。古树的根系如同虬龙,裸露在地表,深深扎入泥土,而它所扎根的土地,却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古树的树干中央,镶嵌着一块约一人高的、散发着柔和却恒定绿光的晶石。那晶石仿佛心脏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庞大的、带着强烈“执念”的生机之力扩散开来,笼罩整个常青林,强行维系着此地草木那“不死”的状态。

宁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晶石中蕴含的意念——对“生”的极致渴望,对“灭”的无比恐惧,以及一种历经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是谁……在抗拒自然的律法?”宁瑜轻声自语。

中阙:长生之执

宁瑜并未贸然靠近那株诡异的古树。他在林缘寻了一处尚能感受到一丝正常季节流转气息的地方,盘膝坐下,将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古树与晶石,试图解读那凝固了时光的执念。

神识接触的刹那,一股浩瀚、苍凉、充满了无尽眷恋与不甘的记忆洪流,涌入宁瑜的识海。

他看到了一片远古的、生机勃勃的森林,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株古树,那时还只是一棵普通的灵木,沐浴阳光雨露,经历风霜雨雪,与林中万物一同成长、衰败、轮回。它曾见证过部落的兴衰,聆听过先民的祭祀,感受过生命的喜悦与消亡。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种对“消亡”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了它的心灵。它目睹了太多熟悉的生灵化作尘土,感受到了自身年轮增长带来的缓慢变化。它开始畏惧那终将到来的枯萎、腐朽,畏惧那失去感知、归于虚无的黑暗。

它本是灵木,拥有沟通天地元气的本能。在极致的恐惧与执念驱动下,它开始疯狂地汲取大地生机,掠夺周围草木的寿命精华,试图让自己永远停留在最鼎盛的状态。它那庞大的根系,如同贪婪的血管,吸干了土壤的肥力;它那繁茂的树冠,遮蔽了阳光,剥夺了其他植物生存的空间。

它的行为,引来了森林意志的反噬与其他生灵的抵抗。一场惨烈的争斗在无声中爆发。最终,这株灵木凭借其悠长的积累与疯狂的执念,险胜。但它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它的意识与这片森林的核心地脉彻底捆绑,再也无法移动分毫,而它的形态,也在那场争斗与强行掠夺的生机冲击下,发生了异变,成为了如今这副半是树木、半是金石的模样。

那块绿色晶石,便是它凝聚了整片森林大半生机与自身不朽执念的“生命核心”。它成功了,它让自己和这片核心区域的森林,摆脱了枯荣的轮回,陷入了永恒的“生”之僵局。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