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古镇寒窑
时值深秋,霜风肃杀。
宁瑜行至北方一座名为“陶然”的古镇。此地自古以烧制陶器闻名,尤以一座传承数百年的“龙吟窑”为尊。龙吟窑所出瓷器,胎骨坚致,釉色莹润,尤以一种秘色“雨过天青”最为珍贵,声如磬,明如镜,薄如纸,润如玉,曾是皇家贡品。
然而,宁瑜踏入古镇时,感受到的并非往昔瓷都的繁华,而是一种弥漫在萧瑟秋风里的沉寂与寒意。街道两旁的瓷庄大多门庭冷落,偶有开门的,掌柜也多是倚着门框,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气。空气中,似乎连那曾经终日不散的窑火气息,都变得稀薄而冰冷。
宁瑜信步而行,寻了一间尚且营业的茶馆歇脚。茶馆内客人寥寥,几位老者围坐一桌,正唉声叹气地议论着。
“唉,龙吟窑这一封,咱们陶然镇的魂儿就没了大半啊!”
“谁说不是呢?傅老师傅这一走,那‘雨过天青’的秘方,怕是真要绝了……”
“听说少窑主傅青折腾了三个月,次次开窑,次次失败,不是裂釉就是变形,那最后一批准备进贡的‘青天盏’,愣是一个没成。”
“怕是天意如此啊……龙吟窑的火,要熄了。”
宁瑜静静听着,方知缘由。龙吟窑的老窑主傅老先生,月前因病过世。他生前是镇上乃至全国公认的瓷艺泰斗,一生心血都倾注在龙吟窑,尤其那手“雨过天青”的绝技,堪称独步天下。其子傅青,自幼随父学艺,天赋虽佳,尽得父亲手把手真传,理论上早已青出于蓝,但独立掌舵龙吟窑后,却仿佛失了魂,无论如何也烧不出那完美的“青天盏”。连续三次开窑,皆以失败告终。不仅耗尽了库藏的精选泥料,更严重打击了窑厂上下的信心。傅青心灰意冷之下,竟在三日前宣布,龙吟窑永久熄火封窑。
这对于以瓷为生的陶然镇,无异于一场地震。
宁瑜品着杯中略显苦涩的粗茶,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沉寂的龙吟窑。在他的眼中,那窑口并非毫无生机,而是缠绕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郁结之气,那气息中,有执念,有不甘,有迷茫,还有一种……极为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灵性波动。
“薪尽火传,岂能轻易断绝?”宁瑜心中暗忖。他放下茶钱,起身向着龙吟窑的方向走去。
龙吟窑厂门前,一片萧索。高大的窑炉冰冷沉寂,堆放的木柴蒙上了灰尘,工坊内工具摆放整齐,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年轻的身影,独自坐在窑厂院落的石阶上,背影佝偻,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与绝望。
那便是少窑主傅青。他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俊朗,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双手布满烧窑留下的痕迹与新添的烫伤,此刻正抱着一只布满冰裂纹的失败品青天盏,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宁瑜走近,脚步声惊动了傅青。他抬起头,看到一位气质清雅、不似本地人的陌生公子,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疏离。
“阁下是?”傅青的声音有些沙哑。
“游历之人,宁瑜。”宁瑜拱手一礼,“途经贵地,听闻龙吟窑盛名,特来瞻仰,不想……”
傅青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盛名?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龙吟窑已封,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公子请回吧。”说罢,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瑜并未离开,而是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目光扫过那只失败的天青盏。盏身釉色虽依稀可见天青的底子,却布满了蛛网般的冰裂纹,盏口亦有细微的变形,确实是一件废品。然而,宁瑜却从那些裂纹中,感受到了一种挣扎,一种被束缚而不得舒展的意蕴。
“可惜了这上好的胎泥与釉料,”宁瑜轻声道,“更可惜了这其中蕴藏的心血与灵性。”
傅青身体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你能看出什么?”
宁瑜不答,反而问道:“傅少窑主,可知何为‘窑火’?”
傅青一愣,下意识回答:“窑火?自是烧窑之火,需控制温度、气氛、时长,方能成器。”
“此乃形之火,技之火。”宁瑜摇头,“然龙吟窑之火,数百年不熄,所凭者,仅是如此么?”
他站起身,走到那冰冷的窑炉前,伸手轻抚窑壁,感受着那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余温与灵韵。“窑火,亦是心火,是传承之火,是赋予泥土生命之火。薪柴可燃形火,然心火需以精神、意志、乃至一代代匠人的魂魄为燃料,方能生生不息。”
他转向傅青,目光清澈而深邃:“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