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的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一同滑落的,不只是纸张的残骸,还有他心中某种坚固信念的碎屑。
另一边,为了验证那口“井中天书”的真伪,也为了给众人趟出一条新路,柳文谦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亲身试验那套神秘的“水针法”。
他按照石壁上涪翁留下的刻图,找到了那口深井。
井水寒冽,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
他削好一根竹针,蘸满井水,深吸一口气,对准自己腿上的“阴陵泉”穴,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一股极致的清凉瞬间透体而入,顺着经脉上行,所过之处,关节中郁结的酸胀湿气仿佛被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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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他只觉通体舒坦,神清气爽。
然而,到了第三日,他的小腿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数块紫黑色的斑点,紧接着,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席卷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这是井水中蕴含的毒瘴,顺着针孔侵入了他的身体。
他没有声张,反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召集了所有还在为“禁法”争论不休的村民。
他指着自己腿上那可怖的紫斑,声音因寒战而断断续续:“看……看清楚!这……就是‘验’字的真义!谣言……可以起效,也……可以杀人!关键在于……辨地、辨人、辨时!”
一名村正颤声问道:“柳先生,那这水针法,我们到底还用不用?”
柳文谦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咬破指尖,用血在旁边的一块泥板上奋力写道:“法如药,对症为良,误用成毒;传道者不惧错,惧的是不敢试。”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惊呼着上前抢扶。
程高闻讯,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他看到柳文谦嘴唇青紫,面色如土,但那只手,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湿漉漉的竹针。
那一刻,程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根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山巅之上,涪翁感受着风向的转变。
西风渐起他不能现身,不能传音,能依靠的,唯有这天地间的势。
他伸手,轻轻折断了插在石缝中的那枚竹针,只留下了带着微小倾角的一截。
他将这截断针投入泉眼上游的一个巨大漩涡之中。
断针随着浑浊的激流疯狂翻滚,眼看就要被卷入水底,却奇迹般地卡在了一处枯木的巨大分叉之中。
无论水流如何冲刷,那断针的针尾,始终如一面小小的令旗,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南方。
一个名叫老陈的樵夫为躲避山崩,正带着家人在山间寻找新的水源。
他发现了这个奇怪的旋涡,更发现了那截与众不同的断针。
“咦?”他惊奇地对孙子说,“你看那竹针,怎生得如此古怪,偏偏不跟着水流打转?”
他的小孙子却猛地想起了村里《救急谣》中的一句:“风来先看草,针倒即避道。”他指着断针,恍然大悟:“爷爷!这针指着西南,是不是在告诉我们,要往反方向,往东北边的高坡上撤离?”
老陈将信将疑,但看着孙子笃定的眼神,又想起近来村中发生的种种奇事,一咬牙,带着全家老小,背上仅有的粮食,向着东北方向的高坡艰难迁徙。
当夜,浓重如墨的毒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河谷底地。
下游的村落中,人畜在睡梦中便悄然昏迷,生机断绝。
唯有老陈一家所在的高坡之上,空气清新,安然无恙。
天亮后,这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开,幸存的村民们纷纷称那截断针为“风语针”,奉若神明。
却无人知晓,那看似随意的角度,是涪翁用尽三十年观风察气的经验,在算尽了风脉与地势之后,为他们留下的唯一生门。
程高守在柳文谦身边整整三日三夜。
第三日傍晚,柳文谦忽然大汗淋漓,高热竟奇迹般地退去,体内的瘀毒仿佛被这股汗水带走大半。
他虽元气大伤,却保住了一条性命。
程高看着他,心中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这“血试”之法,虽凶险万分,却也暗藏一线生机。
他站起身,召集了所有幸存者。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那块写着“三验之约”的泥板,缓缓浸入了滔滔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