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无意识地、极其“巧合”地猛地向上一挥!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寝殿!
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碗,连同碗中可疑的参汤,被那只“惊慌失措”的小手狠狠打翻在地!温热的汤汁溅了曹节半身,上好的玉片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如同散落的星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曹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低头看着自己袍服前襟上淋漓的汤渍,又缓缓抬眼,看向榻上那个正捂着胸口、咳得满脸通红、眼角还挂着生理性泪花的少年天子。
寝殿内死寂一片。侍立的小宦官们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跪倒一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压得人窒息。
只有刘宏压抑的咳嗽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和委屈。
“……陛……下?”曹节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许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被强行压下的怒意。他死死盯着刘宏,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方才那点虚伪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鸷和审视。他在判断,判断这究竟是孩童无心的意外,还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刘宏咳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巨大的龙榻上,不住颤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自己弄出的巨大声响吓坏了,一边咳,一边发出惊恐的呜咽,断断续续地辩解:“咳……咳咳……曹、曹公……朕……朕不是……咳咳……故意的……喉咙……好痒……好难受……”
他一边“哭诉”,一边状若无意地将那只“闯祸”的小手缩回锦被下。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龙榻内侧床柱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繁复雕花融为一体的凸起缝隙。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不是雕花!触感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的质地,边缘异常规整,绝非天然木纹!
曹节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刘宏脸上逡巡良久,似乎想剖开那层孩童的皮囊,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最终,那骇人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他脸上,那副如同面具般的笑容又一点一点地堆砌回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曹节长长叹了口气,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袍子上的污渍,语气重新变得“无奈”而“慈爱”,“可吓坏老奴了!一个碗罢了,碎了就碎了,万金也抵不过陛下您一根头发丝金贵!只是这参汤……唉,太医令可是费了大心思的。”他惋惜地看着地上狼藉的汤汁和碎片,挥了挥手,“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收拾干净!再去熬一碗来!”
跪着的小宦官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收拾残局。
刘宏的咳嗽终于渐渐平息,他虚弱地靠在巨大的龙纹引枕上,小脸苍白,胸口微微起伏,一副惊魂未定、疲惫不堪的模样,哑着嗓子道:“……曹公,朕……朕实在没胃口……只想歇息……”
“是是是,陛下龙体要紧,是奴才心急了。”曹节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躬身行礼,“那老奴就不打扰陛下静养了。”他退后几步,转身走向殿门,步履沉稳。
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出那扇巨大的雕花殿门时,脚步却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半张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寝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陛下今日受了惊吓,你们这些奴婢都给咱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若再有半点差池……”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殿内每一个角落,“哼!”
一声冷哼,如同毒蛇吐信。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
寝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轻响。跪在地上的小宦官们依旧匍匐着,瑟瑟发抖。
刘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冷汗瞬间湿透了重衫,虚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他瘫软在龙榻上,大口喘着气,胸腔里那颗属于历史教授的心脏仍在疯狂擂动,撞击着十二岁少年单薄的胸膛。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刚才那看似孩童无心的挥手打翻药碗,实则耗尽了他全部的急智和勇气。曹节最后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这深宫的无边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龙榻……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