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钜鹿郡,张氏坞堡。
这座占地近百亩的坞堡犹如一头匍匐在平原上的巨兽,外墙以夯土筑成,高逾三丈,墙体厚达丈余,外敷青砖。墙头箭楼林立,垛口后隐约可见弓弩反射的寒光。堡门是以百年铁木包裹铁皮制成,门前还有一道丈许宽的深壕,吊桥早已收起。
此刻,堡墙之上,张氏家主张邈披甲按剑,脸色铁青地望着堡外。
视野所及,黑压压的汉军阵列如铁壁般将坞堡四面围定。旌旗猎猎,最前方是手持大橹的重步兵,其后强弩手列成三排,再往后则是令人心悸的攻城器械阵列——楼车、云梯、冲车,还有十余架张邈从未见过的奇特机械。
那些机械有着长长的木质臂杆,后端吊着巨大的石箱,前端则是皮兜。数十名军士正在操纵绞盘,将臂杆拉低。
“那……那是什么东西?”张邈身侧,一名族弟声音发颤。
张邈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中军那面“曹”字大纛。大纛之下,曹操一身玄甲,外罩猩红战袍,正与身旁几名将领指指点点。更让张邈心头发寒的是,曹操身侧还站着一名身着深青色官袍、气质与周遭军将截然不同的文士——那是将作大匠陈墨。
“家主,曹操派人喊话,说……说再给最后半个时辰。”一名家兵踉跄奔上墙头,跪地禀报。
张邈眼角抽搐。
三日前的劝降,他是嗤之以鼻的。张氏在钜鹿经营五代,这座坞堡经过数次加固,存粮可支三年,部曲三千余人皆是与家族利益捆绑的死士。他就不信,曹操那万余兵马,能在短期内攻破这等坚堡。
可当城外那些从未见过的器械一一摆开,尤其是陈墨亲临阵前督造时,张邈心底开始升起不祥的预感。
“告诉曹操,”张邈咬牙,声音从齿缝中迸出,“我张氏世居钜鹿,耕读传家,从未触犯律法。朝廷要度田,我张家愿配合,但需派公正官吏细细核验,岂能任由军伍蛮横抄没?他若强攻,便是残害良善,我张家儿郎宁为玉碎!”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是最后的顽抗。
家兵连滚爬下墙去传话。
张邈转身,对着墙头众部曲与族中子弟嘶声喝道:“诸位!朝廷被奸佞蒙蔽,欲夺我祖产,灭我宗族!今日之战,非为张氏一门,乃是为天下豪杰争一口气!守住此墙,待袁本初等天下义士得悉,必来相援!每人赏钱十万,斩敌一级,再加田百亩!”
重赏之下,墙头守军勉强提起士气,纷纷呼喝应和。
然而张邈自己清楚,袁绍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都是未知之数。他只能赌,赌这座坞堡足够坚固,赌曹操不愿付出太大伤亡,赌时间。
可惜,他赌错了。
堡外,中军。
曹操听完张邈的回话,冷笑一声,侧头看向陈墨:“陈将作,看来这张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陈墨年约四旬,面容清癯,双手关节粗大,指节处有长期操持器械留下的厚茧。他闻言微微躬身,语气平静无波:“曹将军,既已给过机会,便按计划行事吧。下官督造的配重式发石机,正好一试锋芒。”
“好!”曹操抚掌,眼中精光闪烁,“那便请陈将作主持炮击。我要这张氏坞堡的土垣,今日便化为齑粉!”
陈墨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炮阵。十架配重式发石机呈弧形排列,距坞堡墙垣约一百五十步——这是经过精密测算的最佳距离,既能保证石弹威力,又基本在守军弓弩射程之外。
每架炮机旁,都有二十名经过专门训练的炮手。见陈墨走来,负责此处的军侯急忙迎上:“将作大人,一切就绪!”
陈墨点头,目光扫过炮机各部结构。这是他历时两年改良的第三代配重炮,核心是运用了杠杆原理与重力势能转化:长达五丈的炮梢(臂杆)以坚固的枢轴架在炮架上,炮梢短端系有巨大的配重箱,长端则装有抛射用的皮兜。发射时,炮手们以绞盘和绳索将炮梢长端拉下,固定于扳机装置,此时配重箱被高高吊起;装入石弹后,击发扳机,配重箱猛然下坠,巨大的势能通过炮梢转化为动能,将长端皮兜内的石弹抛射出去。
与需要数十人拉拽的传统人力拽炮相比,这种配重炮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可持续发射的次数更多,对操作人员的体力要求却更低。
“风速微弱,东南偏东。”陈墨抬头望了望简易的测风旗,又目测了与坞堡的距离,“各炮仰角不变,配重箱加水三成,先试射一轮。”
“诺!”
命令层层传递。炮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