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字布同销·御史余孽(1 / 2)

阳光还斜在棚子边上,木板上的“习字堂”三个字被风吹得晃了一下。陈麦穗刚走出棚门,就听见布市那边传来一阵吵嚷。

她转头看去,一个穿深色短褐的男人正站在摊前,手里举着一匹刚买的布,冲人群大喊:“麦穗骗人!这字布遇墨就糊,根本不能用!”

那布是织了“民”“经”“纬”几个字的粗麻布,专供识字妇人带回家临摹。男人话音一落,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陶瓶,把黑乎乎的液体全泼在布面上。

墨顺着布纹迅速散开,像水渗进沙地。围观的人顿时静了。有人低声说:“真的糊了……”几个刚学写字的织妇脸色发白,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陈麦穗没动。她盯着那人的动作,发现他倒墨时手腕稳定,不像慌乱之人。更奇怪的是,他一边泼一边往后退,像是等着看什么反应。

阿禾从侧边走过来,低声道:“那人不是本地口音,刚才买布时多给了三枚半两钱,说是‘敬重教字之人’。”

陈麦穗点点头,轻声说:“拿下他。”

阿禾一步上前,手已按住那人肩膀。男人猛地挣扎,却被阿禾反拧手臂压在地上。她动作利落,顺手在他腰间一摸,抽出一封油纸包好的信。

信上写着:“毁字布,断妇学,速归复命。”没有署名,但笔迹瘦硬,横画收尾处微微上挑,和郡城御史台公文上的批字如出一辙。

陈麦穗接过信,看了一眼,没说话。她弯腰捡起那匹被泼墨的布,走到染缸旁。

染缸里是刚调好的红靛汁,准备给新一批素布上色。她抓住布角,慢慢将整匹布沉进缸中。

众人屏息看着。几息之后,她拎起湿布。

墨迹正在褪去。原本被黑液覆盖的地方,字迹反而更加清楚。红底黑字,“经”“纬”二字清晰分明,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她把布举高,让阳光照过去。

“你们都看看。”她说,“墨进去,不是毁了字,是洗出了字。”

没人说话。连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都停了挣扎,瞪着眼看那块布。

“我们织布时,先上经线,再过纬线。每一根线都有位置,不会乱走。这字也一样。”她指着布面,“墨来了,像风刮过田埂,可根还在土里。只要根不烂,苗就能长。”

李寡妇挤到前头,伸手摸了摸布面。“字真的没坏?”她问。

“没坏。”陈麦穗把布递给她,“你念一遍。”

李寡妇嘴唇动了动:“经、纬……民。”

周围有人跟着小声念起来。

那男人突然吼道:“你们蠢!这是障眼法!陆御史不会放过你们!”

阿禾一掌拍在他后颈,他声音戛然而止。但她没松手,反而伸手探进他发髻,从里面抠出一小片铜片。只有指甲盖大,一面刻着细纹,像是半个虎符。

阿禾眯眼看了片刻,低声说:“是监察令碎片。御史私令,能调驿马。”

陈麦穗接过铜片,放在掌心看了看。她没生气,也没冷笑,只是转身走向习字棚。

她把那匹显字的布挂在木架上,正对着门口。

“从今天起,识一个字的人,可以领一尺字布回家。”她说,“不要钱,也不卖。谁想学,就拿去。”

一个年轻妇人颤声问:“要是……再有人泼墨呢?”

“泼吧。”陈麦穗说,“墨越多,字越清。”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往棚子里走,伸手去碰那些写满炭笔字的木片。一个老妇拿起炭笔,照着布上的“民”字,在竹片上一笔一笔描。

阿禾把人押到角落,用麻绳捆了双手。她站在棚子侧面,一手按着腰间的匕首,目光扫过四周。

太阳偏西了一些,光从棚顶斜切进来,照在那匹红布上。字影落在地上,像一块块砖,铺在泥地上。

陈麦穗蹲下身,从鹿皮囊里取出一块旧布。是去年记农事用的底布,上面有她画的格子和标记。她把它摊在桌上,对围过来的几个妇人说:“这不是布,是账。每一道线,都是我种过的地。”

一个织妇指着其中一处红点:“这个……是不是春旱那年,你在北坡试新种法的地方?”

“是。”陈麦穗点头。

“我给你送过水。”

“你也记得。”

女人笑了下,低头又去看那块布。她忽然说:“原来我们一直都在写字,只是没人告诉我们。”

棚子里的声音多了起来。炭笔划过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