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钱皇后低声道，“遭遇今夜这般险境，陛下归来，或是惊怒交加，誓要严惩逆党；或是……心灰意冷，忧惧难安。断不会像此刻这般……这般……” 她搜寻着合适的词汇，“这般看似疲惫，眼神深处却有种……决绝和算计。”

林锋然暗惊于钱皇后的敏锐。的确，现在的他，内核是一个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深知“怂保平安”但也被逼到墙角的现代灵魂。恐惧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既然躲不过那就干他娘”的狠劲，以及盘算着如何利用手中筹码反击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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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得多了，总要长进些。”林锋然含糊地应道，将话题引开，“皇后不必过于忧虑，朕已有应对之策。”

“是何良策？”钱皇后急切地问，“可是倚重那范广将军？或是……今夜助陛下脱险的那些‘神秘人’？” 她显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林锋然沉吟片刻，觉得有必要让皇后有些心理准备，便简略道：“范广将军忠勇可嘉。至于那些‘神秘人’……朕与他们，算是互有所需吧。”

钱皇后闻言，非但没有安心，神色反而更加忧虑，她压低了声音，几乎耳语道：“陛下！驱虎吞狼，尤需防虎！那些人既能助陛下脱困，其势力必然盘根错节，所图恐怕非小。陛下切不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成了他人掌中之傀儡啊！”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正好戳中了林锋然内心最深的隐忧。他何尝不知与黑鸮合作的风险？但眼下，他还有得选吗？

“朕心中有数。”他只能如此回答，拍了拍钱皇后的手背，试图给她，也给自己一点信心，“朕不会一直受制于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张永略显紧张的声音：“皇爷，户部侍郎陈汝言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军需之事，需立刻面圣。”

陈汝言？林锋然眉头一皱。此人正是石亨的党羽，心腹之一！在这个时辰，他跑来求见，所谓“军需”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言而喻——是来探听虚实？还是石亨贼心不死，又有什么新动作？

钱皇后脸色瞬间煞白，抓住林锋然的手猛地收紧。

林锋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他看了一眼满脸惊惧的钱皇后，沉声对殿外道：“告诉陈侍郎，朕稍感不适，正在用药。让他在偏殿等候，朕片刻即去。”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如何面对这第一波试探。同时，他也必须确保皇后的安全。

“皇后，”林锋然转向钱皇后，语气郑重，“你即刻回坤宁宫，紧闭宫门，没有朕的亲口谕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朕会加派可靠人手护卫。”

“陛下……”钱皇后眼中满是担忧。

“放心，”林锋然挤出一个笑容，“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朕还应付得来。你安心回去，便是对朕最大的助力。”

他知道，只有让皇后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中，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面对接下来的风暴。

送走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的钱皇后，林锋然站起身，张永立刻带人进来为他更衣。穿上那身象征最高权力的十二章纹衮服，戴上翼善冠，林锋然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帝王形象，努力将属于林锋然的慌乱压下，让属于朱祁镇的威严浮现于眉宇之间。

他摸了摸袖中那叠厚厚的、记录着石亨等人罪证的纸张，又想起黑鸮之主那句“宫中自有接应”的承诺，心中稍定。

“摆驾……偏殿。”他沉声下令，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朕倒要看看，这位陈侍郎，能给朕带来什么‘紧急军情’。”

殿门打开，晨曦微光涌入，映照着皇帝坚定而冷峻的面容。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紫禁城内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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