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殇歌断简(3 / 4)

冰冷的逻辑在周鸣死寂的意识里自动推演:

齿轮断裂概率:基于材料疲劳极限和当时加工精度,在极限负载下,存在约3.5%的瞬时失效风险。

爆炸威力:存储的油脂和硝粉量,足以造成半径三丈内的毁灭性冲击和高温焚烧。

手稿损毁率:存放在工坊核心区域的竹简、帛书,在此等爆炸中,完整保存概率低于0.1%。

冰冷的数字,再次精确地指向了残酷的现实——他另一个天赋卓绝的弟子,连同他那些未及整理、尚未加密传世的宝贵知识,一同湮灭在了意外与战乱交织的烈焰之中!公输焕用生命守护的,终究没能逃过毁灭的宿命。

周鸣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拂过公输焕冰冷僵硬的脸颊,替他合上那双不甘的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紧握的那截焦黑青铜规尺上,又移向旁边散落的、烧焦的图纸。那上面精妙的几何结构,代表着人类对力量与精确的永恒追求,如今却成了少年殉道的墓志铭。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向那片尚有余温的废墟。他不再看公输焕的遗体,而是如同最虔诚又最绝望的拾荒者,在滚烫的灰烬和尖锐的碎片中,徒劳地翻找、拾捡着那些散落的、焦黑的竹简碎片。

每一片残简,都曾是智慧的结晶。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道德经思想融入数学模型的笔记)——只剩半个“补”字。

“勾三股四弦五,非特例,乃…”(勾股定理普适性证明草稿)——断裂处只剩焦痕。

“黄钟之宫,律之本也,其数…”(音律与数理关系推导)——竹简炭化,字迹彻底消失。

“《归藏·律历同源》推演:岁差之积,当以…”——焦黑的断简上,只剩下几个无法连贯的墨点。

更多的碎片,只剩下焦黑的边缘,字迹早已在烈焰中化为青烟。周鸣跪在废墟中,双手沾满了黑灰和烫伤的燎泡,徒劳地将那些承载着破碎智慧的残片拢在一起,如同拢着一捧死去的星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那个在风陵渡抱着木匣跳河逃生的亲兵,浑身湿透,脸色青白,嘴唇冻得发紫,怀中却死死抱着那个油布包裹的木匣!他一路挣扎着,竟真的追到了这里!

“国…国师…”亲兵看到院中惨状和周鸣的样子,声音哽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木匣高高举起,“淳…淳于师兄…舍命…护下的…东西…小的…带回来了!”

周鸣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和灰烬的眼睛看向那油布包裹的木匣,如同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他沉默地接过,入手沉重。他一层层解开被鲜血浸透又冻硬的油布,打开木匣。

匣内,是码放整齐的竹简和几卷素帛。最上面,是淳于毅从吴地带回的情报,字迹潦草,浸染着水渍和淡淡的血痕。,以及那些未加密的笔记。竹简冰凉,似乎还残留着弟子怀抱的温度。

周鸣的手指,颤抖着拂过最上面那卷竹简。淳于毅的字迹,他认得。在竹简的末端,在最后一行情报记录的空白处,用极其细小却异常清晰的笔触,添上了一行字——那显然是在船上,在箭雨临身、石弹破空之前,他拼尽最后力气刻下的遗言:

“师:九宫格位,三六为枢,八四为钥,二七断生死。真解之钥,弟子…已尽焚于心。毅,去矣。”

“九宫格位,三六为枢,八四为钥,二七断生死…”周鸣喃喃念着这如同谶语般的数字组合。这是淳于毅用生命守护的、关于《归藏真解》核心加密谜题的密钥线索!是他以灵魂为笔,以生命为墨,刻下的最后一道数学谜题!他将开启《归藏》的“钥匙”,用自己的生命彻底“焚”毁,只留下这指向钥匙孔的“密码”!

他“已尽焚于心”!他将真正的密钥,带入了永恒的沉默!

周鸣捧着木匣,如同捧着弟子滚烫的遗骸和冰冷的遗志。他缓缓抬头,望向风陵渡的方向,望向这片埋葬了淳于毅、埋葬了公输焕、也埋葬了无数智慧结晶的焦土。

河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残简碎片,如同奏响一曲凄厉的殇歌。散落的断简在风中翻滚、碰撞,发出细微的、如同骨节断裂般的脆响。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黄河水,瞬间淹没了周鸣。这悲痛却不再像陉邑土窑中那样狂暴撕裂,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冰冷绝望和…觉悟。

淳于毅以身为盾,护下了残存的火种。

公输焕以身殉道,倒在了守护智慧的路上。

而《归藏真解》的核心密钥,随着淳于毅的沉没,永远埋葬在了黄河的浊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