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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察姆纳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周鸣的眼神充满了彻底的敬畏和狂热。“那…那是什么力量?森林之神…听你号令?”他比划着弹性树和藤蔓的动作,声音颤抖。
“不是神,是数。”周鸣靠在一块布满苔藓的树根上,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沙哑却坚定,“是3、4、5的比例,是角度和力量的计算。天地万物,运行皆有数理。”他简单解释了直角三角形的原理和弹力势能的转化。
伊察姆纳听得似懂非懂,但“数理”二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心中。他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用大树叶包裹的食物——几块烤木薯和咸鱼干,分给周鸣。两人默默地补充着体力。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两人继续在伊察姆纳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掩盖的古老小径前行。雨林依旧危机四伏,但摆脱了最直接的追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转过一片巨大的、垂下无数气生根的榕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坡度平缓的山坡上,开垦着大片的梯田。深绿色的可可树在夕阳的金辉下舒展着宽大的叶片,枝头挂满了或青绿或金黄的巨大可可果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略带发酵气息的果香。
一群玛雅农人正在梯田间忙碌,收获着成熟的果实。他们皮肤黝黑,赤着上身,只在腰间围着简单的棉布或草裙。收获的方式原始而高效:身强力壮的男子爬上树干,用石刀精准地砍断连接成熟果荚的短柄,巨大的果荚便沉重地坠落到树下铺好的厚厚芭蕉叶上。妇女和老人则围坐在一起,用木槌敲开坚硬的外壳,取出里面包裹在白色粘稠果肉中的、如同杏仁般的可可豆粒。
吸引周鸣目光的,并非可可本身,而是农人们处理可可豆粒时使用的计数方法。
只见一个负责清点的老人,面前放着几个大陶罐。每从果肉中取出一把可可豆粒(大约20粒左右),他就将它们小心地放入一个空陶罐中。同时,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双脚,用一根小木棍,依次在自己的手指和脚趾上点过!
“一…二…三…四…”他口中低声念着,每点过一个指(趾)头,就代表一个“满把”(20粒)。当他点完所有二十个指(趾)头时,便意味着收集了20把可可豆,也就是大约400粒!这时,他就在旁边一块光滑的石板上,用木炭画下一个贝壳状的符号(玛雅数字中的“0”位分隔符),表示这一轮计数完成,然后开始下一轮20把的计数!另一个陶罐则用来盛放那些被敲碎的、空的可可果荚壳,同样用类似的方法,以20个果荚壳为一组进行计数。
二十进制!清晰无误的二十进制!以人的手指和脚趾总数(20)为天然基数!而那个贝壳状的符号,正是玛雅数字系统中代表“空位”或“进位”的“0”字符号!它清晰地分隔开不同数量级的计数单位(个位、20位、400位等)。
周鸣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贴身存放的那套“家传”算筹。算筹!东方古老的计数和计算工具,其核心精髓之一,便是“空位制”——用不同的位置代表不同的数值(个、十、百、千…),而空位即代表该位为零!这与玛雅人用贝壳符号(0)来分隔不同数量级(个、20、400…),在数学思想上何其相似!都是对“位值制”和“零”的概念的朴素运用!
“看,他们用身体计数。”周鸣指着那个点着脚趾计数的老人,对身旁同样在观察的伊察姆纳低声道。
伊察姆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身为祭司阶层的疏离,但更多的是对这套实用计数法的熟悉:“是的,20是完整的数(玛雅语:Kal),是大地母亲赐予我们的手与足。贝壳(玛雅0字符号)是休止,是下一轮的开始。”
周鸣没有再多说,但内心却翻涌着巨大的波澜。不同的文明,相隔浩瀚的太平洋,却在数学的基石上,选择了如此相似的路径——以身体为尺,以位置为序,以符号表无。这不是交流的结果,而是人类智慧在认识世界时,不约而同的必然选择!数学,果然是跨越文明藩篱的通用语言!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他们不敢停留过久,匆匆穿过可可园,继续向帕伦克的方向跋涉。雨林的夜色降临得极快,浓重的黑暗和更活跃的夜行生物迫使他们必须寻找安全的宿营地。
伊察姆纳带着周鸣来到一处隐藏在巨大岩壁下的浅洞穴。洞内干燥,地面是细碎的砂石,洞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伊察姆纳熟练地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枯枝和树脂,在洞内避风处升起一小堆篝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黑暗和寒意,也暂时驱散了雨林深处的恐怖声响。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