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的风,裹挟着运河的湿气与旷野的尘土,吹拂着一片名为“黑石峪”的丘陵地带。这里地势起伏,沟壑纵横,虽非什么险峻关隘,却是叶臣所部蒙古游骑南下劫掠瓜洲控制区的几条必经之路之一,也是其一处重要的前出补给点。此刻,这片往日里只有狐兔出没的荒寂山峪,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李贵站在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矮丘后方,身上披着与枯草同色的伪装斗篷,仅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透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峪口方向的动静。他身边,除了几名同样伪装精良的锐士营亲卫,还站着两名气质迥异的军官。
一位是黄得功麾下的家丁队官,名叫王舜,年约三十,面色焦黄,眼神里带着老行伍特有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他麾下的一百五十名换装了燧发铳的家丁,是此次行动中黄部派出的主要力量。
另一位,则显得格外年轻,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尽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冷静。他叫孙铨,是讲武堂第一期学员中表现最优异者之一,原为振明军一名普通战兵,因识字、机敏被选拔入学。此次随军,并非直接指挥作战,而是作为“观察参谋”,负责记录战场细节,评估新式战法效果,并协助李贵进行通讯联络。
“李将军,探马来报,叶臣麾下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押送着数十辆大车,已进入黑石峪北口,预计半个时辰后抵达此处。”孙铨压低声音,语速清晰地向李贵汇报,手中还拿着炭笔和一本硬皮册子。
李贵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脸上那道箭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三百骑,还有辎重……叶臣倒是舍得下本钱,看来是笃定咱们不敢出来咬他。”他冷笑一声,看向王舜,“王队官,你部位置可都就位了?”
王舜抱拳,语气带着自信:“回李将军,均已按预定方案,埋伏于峪道两侧制高点,铳弹上膛,只待敌军进入伏击圈!”
“好!”李贵目光扫过眼前错综复杂的地形,“记住,此战要点,不在全歼,而在重创!打掉他的锐气,缴获他的辎重!让叶臣知道疼!各部以号炮为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提前开火,更不许擅自追击!”
“末将明白!”王舜肃然应道,虽然对听命于李贵以及这套略显繁琐的指挥流程仍有些不适,但军令如山,他不敢怠慢。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山峪中唯有风声呜咽。埋伏在两侧山坡灌木、岩石后的振明军锐士和黄得功家丁们,紧紧握着手中的火铳,呼吸都刻意放轻,汗水浸湿了内衬,又被寒意激得泛起鸡皮疙瘩。
终于,远处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看见一队长长的队伍,如同蜿蜒的毒蛇,缓缓进入了黑石峪腹地。前面是数十名散开的游骑斥候,后面则是主力骑兵,簇拥着装载粮草、箭矢的辎重大车。这些蒙古骑兵显得颇为松懈,大声谈笑着,似乎完全不认为会在此地遭遇埋伏。这也难怪,瓜洲军队长期以来对叶臣部的袭扰多以防御和驱离为主,很少主动设伏攻击其有一定规模的运输队。
当队伍大半进入预设的伏击区域时,李贵眼中寒光一闪,对身边的号手低喝:“发信号!”
“嗵——!”
一声凄厉的号炮尖啸,猛地撕裂了山峪的寂静!
几乎在号炮响起的同一瞬间!
“砰!砰!砰!砰!”
埋伏在两侧山坡上的燧发铳手,如同被同时触发的机括,爆发出第一轮齐射!这一次,不再是演练时的空铳,而是真正的铅弹!密集的弹雨居高临下,泼洒向毫无防备的蒙古骑兵队列!
太快了!太突然了!燧发铳远超火绳铳的射速,在此刻展现了恐怖的威力!
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游骑和队伍前部的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了一大片!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谈笑!
“敌袭!结阵!下马结阵!”带队的一名蒙古百夫长反应算快,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混乱的队伍。
然而,李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轮替射击的命令通过旗帜和号角迅速传递!燧发铳的射击声几乎没有间断,连绵不绝的弹雨死死压制着试图集结的蒙古兵!尤其是那些军官和试图吹号传令的人,更是被重点“照顾”,纷纷坠马!
“炮兵!瞄准辎重车,给老子轰!”李贵再次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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