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纵横四海,可见海路并非不可行。我已命人初步勘测沿海航线,并着军械监研制适于近海运输之改良沙船。此策若成,非但可保障军粮,更能大大降低转运成本,减轻百姓运粮之苦!”
他看向那两名一直不敢说话的乡老:“二位乡老,你们常年与田地打交道,可知农户为缴纳漕粮,需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于运输之上?”
其中一位乡老壮着胆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回道:“回……回大人话,确实……确实辛苦得很呐!壮劳力都去运粮了,地里的活计都耽搁了,还要自己带干粮,碰上关卡刁难,更是……唉!”他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林慕义点头:“这便是了。新政之要,在于利国利民。军费不可省,是为保境安民;改革漕运,是为减轻民负。诸公争论,皆出于公心,然需着眼于大局,跳出窠臼。”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份预算草案上:“军费预算,原则上通过。具体筹措细节,由民政总署与总参谋部会后详细商议,十日内拿出可行方案,务必确保将士无虞。漕运改海之事,咨议局成立专门小组,由崔博士牵头,钱先生及相关部门参与,广泛咨询船工、水手,实地考察,一个月内拿出风险评估与具体实施方略,再行审议。”
“诸位,”林慕义站起身,声音沉凝,“铸鼎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事。这咨议局,便是要让不同的声音都有机会发出,让不同的利益都能得到权衡。争吵不可怕,可怕的是缄默与阳奉阴违。今日之议,便是这新鼎经受的第一次炉火。望诸君,能以江北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求同存异,共克时艰!”
会议在林慕义的总结中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有人不满,有人沉思,有人看到了希望。鼎内已然沸腾,但至少,所有的声音和力量,都被约束在了这尊新铸的鼎炉之内,按照既定的规则进行着碰撞与磨合。
林慕义独自走在返回帅府的路上,春风吹拂,带来运河特有的湿润气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咨议局的争吵,预算的压力,漕运改革的阻力,乃至清廷“以汉制汉”的新战略,左良玉的动向……无数的难题依旧摆在面前。
但这尊由他亲手推动铸造的新鼎,毕竟已经立了起来。它或许还不够稳固,或许内部依旧嘈杂鼎沸,但它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试图将武力、民生、士心、民意熔于一炉的尝试。
鼎沸之下,是新生前的阵痛,也是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