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二年(公元1645年)十一月,福建外海,平潭岛。
这里并非良港,岛屿嶙峋,暗礁密布,避风的锚地不多,但正因其偏僻险恶,才被选作绝密的水师集结地。岛屿东侧一处被当地人称为“将军澳”的半环形海湾内,此刻泊满了大小船只。最大的四艘,正是武昌军械监在若昂等弗朗基匠人指导下,耗费近一年光阴建成的“扬武级”战舰。它们比传统福船更长,船身线条流畅,艏艉楼有所降低以增加稳性,最显眼的是除了主桅的巨大硬帆,艏部加装了一面三角形的“首斜帆”,据说能更好地利用侧风和逆风。
黄得功站在“扬武一号”高大的尾楼上,海风将他花白的胡须吹得紧贴脸颊。他眯着眼,看着海湾内正在进行的最后装载作业。水手们喊着号子,将一箱箱用油布密封的火药、一筐筐圆整的实心弹、还有那些需要格外小心处理的“开花弹”,通过跳板运上各船。陆战营的三千精锐——是从武昌老营和真定前线轮换下来的百战老兵——正在军官的指挥下,熟悉船舱内狭窄的铺位和晕船药的用法。
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桐油味,以及一丝大战将至的紧绷。
“大帅,最后一批淡水和腌菜已经上船,足够全队两月之用。”副将陈蟒快步登上尾楼,低声道,“就是新鲜菜蔬难存,只好多备了豆芽和菘菜(白菜)种子,路上发些豆芽。”
黄得功点点头,目光投向海湾入口处一艘不起眼的哨船,那船上挂着郑家的旗号,已在那里徘徊了两日。“郑家那边,还是没动静?”
陈蟒摇头:“没有明面上的动静。不过,三日前,有一艘快船从金门方向来,放下两个人,说是‘游学的士子’,上了岛。王总管(王五)的人接走了,之后再没露面。”
王五早在半月前就已秘密抵达平潭,他的任务是协调情报、监控郑家动向,并确保集结的隐蔽性。那两个“士子”,恐怕就是郑成功派来的密使。
“去看看。”黄得功转身走下尾楼。
在岛屿背风处一座临时搭建、外表粗陋如渔寮的木屋内,王五正与那两位“士子”对坐。两人都很年轻,一个二十出头,面容刚毅,目光锐利,虽作书生打扮,但坐姿笔挺,手上有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老茧;另一个稍长几岁,文质彬彬,更像是真正的幕僚。
见黄得功进来,那年长些的文士连忙起身行礼:“晚生陈永华,见过黄大帅。”他指着那年轻人,“这位是……我家少主的堂弟,郑鸿逵将军麾下的哨官,郑省英。”
郑省英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目光在黄得功脸上扫过,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黄得功回礼,在主位坐下,直截了当:“郑少主(郑成功)有何话说?”
陈永华与郑省英对视一眼,由陈永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家少主得林王爷密信,感佩王爷‘驱逐鞑虏、光复神州’之志,亦痛恨马、阮之流祸国通敌。然……”他顿了顿,面有难色,“郑老帅(郑芝龙)态度,大帅想必知晓。老帅以为,海上霸主,不在陆上争雄,南北皆可交易,何必冒险助一方而绝另一方之路?且老帅与清廷使者,确有往来。”
黄得功面无表情:“所以,郑少主是爱莫能助了?”
“非也!”郑省英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堂兄(郑成功)言:‘国土沦丧,岂分海陆?汉家子弟,岂容腥膻!’老帅有老帅的算计,我郑森(郑成功原名)有我郑森的道义!”他站起身,目光灼灼,“堂兄虽不能明率大军助战,但已暗中下令:一,凡我郑家控制海域、港口,王爷水师皆可通行无阻,补给暗助;二,抽调精锐水手两百、熟悉北洋航路的向导十人,以及海图若干,由我带领,加入大帅麾下,听候调遣;三,堂兄自率本部战船三十艘,游弋于台澎海域,若……若老帅真有异动,或清廷水师南下,堂兄必设法阻挠牵制!”
这是极大的支持,尤其是向导和海图,对于远征陌生海域的舰队而言,堪称无价之宝。而那两百水手,无疑是郑家船队中的精锐。
黄得功心中一定,但脸上依旧肃然:“郑少主高义,黄某代王爷谢过。只是,此事若被郑老帅知晓……”
陈永华接口道:“此事机密,老帅并不知晓详情。省英带来的人,皆是对少主忠心不二、且家眷多在少主控制之下的死士。海图与向导,亦是以‘探索新航道’为名暗中准备。只要大帅行动迅捷,事成之前,消息当不至泄露。”
风险依然存在,但比起郑芝龙可能的阻挠,这已是最好结果。黄得功起身,对郑省英郑重抱拳:“如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