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既已决意归唐,降表也遣快马送往长安,心中一块大石仿佛落地,却又悬起另一块——那便是如何在新的主君面前立足,证明自己的价值。温彦博在幽州并未立即返朝,反而像是成了罗艺的座上宾,两人时常对饮,言谈甚欢。
这一日,酒至半酣,窗外月色朦胧。温彦博看似随意地把玩着酒杯,忽而轻叹一声:“罗公深明大义,举幽州而归朝廷,此功已然不小。陛下与秦王殿下,必是欣喜的。”
罗艺闻言,心中微动,拱手道:“此乃艺之本分,不敢居功。”
温彦博微微一笑,话锋却如绵里藏针,悄然转向:“本分固然重要,然我朝赏功,最重实效。想那昔日秦叔宝、程知节等瓦岗旧将,初投大唐时,亦曾于两军阵前奋力搏杀,以显诚意。如今罗公新附,幽州虽定,然北疆未靖,终究……略显美中不足啊。”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西方,“譬如那河东薛仁杲,暴虐无道,荼毒地方,至今仍是我大唐心腹之患。陛下仁德,或可容他苟延残喘,然秦王殿下锐意进取,眼中怕是揉不得沙子。”
他顿了顿,见罗艺凝神倾听,便不再绕弯子,压低声音,语气却格外清晰:“罗公,如今你已是大唐之臣,若能……尽起幽州精锐,挥师西进,为陛下扫清河东顽寇,擒那薛仁杲于驾前。此等不世奇功,方显罗公忠勇,届时,非但国公之位稳如泰山,便是名留青史,亦非虚言啊!这,方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罗艺耳边炸响。他岂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这分明是要他缴纳一份足够分量的“投名状”!而目标,正是与他同样割据一方,如今却已成瓮中之鳖的薛仁杲。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但旋即又被一股炽热的功名心所取代。是啊,空口白话的归降,如何比得上实实在在的战功?若能拿下薛仁杲,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将截然不同!
罗艺眼中精光一闪,再无犹豫,慨然道:“温侍郎一席金玉良言,令艺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薛仁杲此獠,残害百姓,天怒人怨,艺早欲除之而后快!今既为唐臣,自当为陛下分忧,为殿下前驱!明日便点齐兵马,兵发河东!”
温彦博抚掌笑道:“罗公真乃忠义之士!彦博便在幽州,静候罗公佳音!”
次日,幽州城战鼓擂动,旌旗招展。罗艺尽起麾下三万精锐,以大将赵慈皓为先锋,自统中军,浩浩荡荡,杀奔河东而来。他深知此战关乎自身前程,更是铆足了劲,要将这“投名状”写得漂漂亮亮。
消息传至河东,薛仁杲如遭五雷轰顶!
他本就因父亲薛举败亡而惶惶不可终日,部下离心,民生怨愤。如今听闻威震北疆的罗艺竟降了唐朝,还引兵来攻,更是惊得魂飞魄散。他本性暴虐,此刻更是方寸大乱,在府中咆哮如雷:“罗艺老儿!安敢欺我!我与你势不两立!”
其麾下将领面面相觑,皆有惧色。有人怯怯劝道:“将军,罗艺兵锋正盛,兼有唐廷为后盾,不如……不如暂避其锋,或……或北投突厥,以图后举?”
“放屁!”薛仁杲一脚将那将领踹翻,双目赤红,“我薛仁杲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罗艺匹夫,我必与他一决生死!”
他强行压住心中恐惧,纠集所有能调动的兵马,约五万余人,开出城来,欲要与罗艺决一死战。
两军对垒于河东平原。罗艺久经沙场,用兵老辣,见薛仁杲军阵不整,士卒面带惶惑,心中已有计较。他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令赵慈皓率铁骑在两翼游弋,自己亲率中军稳步推进,步步为营,给予对方巨大的心理压力。
薛仁杲本就心浮气躁,见罗艺如此沉稳,更是焦灼。他按捺不住,竟不听众将劝阻,亲自率领中军发起冲锋,妄图凭借一时之勇冲垮罗艺阵线。
这正中罗艺下怀!只见罗艺令旗一挥,中军阵势突变,如口袋般张开,将薛仁杲前锋纳入其中。同时,两翼杨岌、赵慈皓的铁骑如两把利刃,猛然切入薛仁杲军侧翼!幽州兵马常年与突厥作战,骁勇善战,绝非薛仁杲这些军心涣散的部队可比。
一时间,河东军大乱!前军被围,侧翼被冲,后军见状,不战自溃。薛仁杲在乱军中左冲右突,虽奋力砍杀,却如困兽犹斗,身边亲兵越来越少。
“将军!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员浑身浴血的偏将拉住薛仁杲的马缰,嘶声喊道。
薛仁杲环顾四周,只见兵败如山倒,己方旗帜纷纷倒下,罗艺的幽州军正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一片冰凉,知道大势已去,悲吼一声,只得在少数亲信拼死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向北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