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惊变,随着李元吉的自戕与叛军的覆灭,终是惨淡收场。天空那场倾盆血雨,仿佛洗刷了宫墙的血污,却冲刷不去生者心头的创痛与阴霾。叛乱虽平,长安城却并未立刻恢复往日的喧嚣,一股沉重的悲戚笼罩着这座帝国的都城,尤其是在那些亲历了那场骨肉相残、目睹了平阳公主壮烈牺牲的人们心中。
众人各自归府,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满心的疲惫。天策府、谯国公府门前皆挂起白幡,悲声不绝。朝廷也发布了诏告,以隆重的礼仪追谥平阳公主,极尽哀荣。
然而,在这片举城同悲的氛围中,新晋的县侯、太子詹事丞霍焌,自回到府邸后,便将自己反锁在了书房之内,对外宣称身体不适,谢绝一切访客。
第一天,府中下人还能听到书房内传来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踱步声。老夫人和霍小妹前来探望,隔着门轻声呼唤,里面却只传出一声沙哑至极的“我没事,让我静静”,便再无动静。
第二天,书房内彻底陷入了死寂。下人将饭食茶水放在门口,一次次热了又冷,冷了又热,那扇门却始终未曾开启。
第三天,依旧如此。
霍焌将自己囚禁在这方寸之地,水米未进,不眠不休。窗外日光流转,月升星移,于他而言,却仿佛凝固在了玄武门内,李秀宁中刀倒地、香消玉殒的那一刹那。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架,身上还是那日沾着血迹和雨渍、已然发皱的官袍。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眶深陷,脸颊也消瘦了下去,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近乎死寂的悲伤与自我厌弃之中。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平阳公主牺牲的场景,那透胸而出的刀尖,那缓缓倒下的身影,那最后望向李世民方向的、充满牵挂与决绝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带来阵阵抽搐的剧痛。
但这剧痛,并非仅仅源于对一位杰出女性、一位大唐功臣逝去的惋惜和悲痛。更深层、更折磨他的,是那如同毒藤般缠绕在心底、无法对人言说的——愧疚!
这愧疚,源于李建成!
作为穿越者,他深知李建成是李世民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碍。为了辅佐他认定的明主,为了尽快结束可能的内部纷争,集中力量应对突厥等外患,他利用自己的先知,精心策划了落雁坡之局,借王世充之手,除掉了当时的太子李建成!
这件事,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刺。他不断用“为了大局”、“避免更大内耗”、“顺应历史”之类的理由来麻醉自己,但这根刺,始终扎在那里,尤其是在面对与李建成一母同胞、性情却截然不同的平阳公主李秀宁时,这根刺便会隐隐作痛。
他本能地回避着与李秀宁的过多接触,不敢与她走得太近。他害怕那双明亮锐利、同时又透着坦荡与真诚的凤眸,会看穿他心底的秘密。那份对李建成的愧疚,让他无颜面对这位英姿飒爽的公主。这份深藏于心的亏欠,让他一直以来对李秀宁都抱有一种复杂的心态,既敬佩,又疏远,仿佛靠近一分,那点隐秘的罪恶感就会暴露无遗。
然而,李秀宁是如何待他的?
她从未在朝堂上为他慷慨陈词,与其他质疑他的大臣争辩。她只是在他那些“奇技淫巧”的构想被众人非议,他孤立无援之时,投来平静而坚定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在说:“去做吧,我相信你。” 这种无声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更记得那个傍晚,在平阳公主府的花厅。柴绍也在场。李秀宁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个略显陈旧的紫檀木盒推到他和柴绍面前,语气平和如常:“霍光禄近日为军械之事殚精竭虑,耗费颇多。这里面是我的一些体己,驸马也是知道的。拿去用吧,不必推辞,早日做出成果,便是我大唐之福。”
她当着柴绍的面,将自己的嫁妆私产拿出,资助他的研究。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只有对国事的支持与对他能力的认可。柴绍当时虽微微蹙眉,但也并未反对。那一刻,霍焌只觉得手中那木盒重逾千斤,那份信任与支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让他对李建成的愧疚,更深了一层。
还有他与柴绍之间,那算不上深仇大恨,却颇为恼火的矛盾——关于他的妹妹,霍幺妹。
柴绍与平阳公主的长子柴令武,不知何时起,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霍幺妹上了心,几次三番寻机接近,甚至央求父母上门提亲。柴绍爱子心切,加之确实觉得霍家门风清正,霍焌又简在帝心,便也动了心思,几次在非正式场合向霍焌透露此意。
然而,霍焌这个来自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