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头蛇”计划以惊人的效率和隐蔽性悄然启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申城这座巨大的都市迷宫中,仿佛同时有无数只微小的虫豸破土而出,在不同的角落,以各自迥异的方式,制造着看似无关紧要却又无法被忽视的“麻烦”。
清晨,法租界的一条僻静马路上,一名清洁工在打扫时,“意外”地将一大捆用油墨印刷、内容激烈的反日传单散落在地,等巡捕闻讯赶来时,只剩满地纸屑和早已消失无踪的“肇事者”。传单的印刷风格粗犷,措辞直接,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午后,虹口区一家日本人常去的居酒屋后门,堆积的垃圾箱被人推倒,恶臭的秽物泼洒一地,旁边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滚回东洋去”。手法拙劣,带着泄愤式的幼稚,却成功引发了日侨商户的短暂恐慌和抗议。
深夜,南市一片密集的棚户区,几条主要的电线被人剪断,导致小范围停电。行动者手法生疏,留下了明显的工具痕迹,动机不明,仿佛只是恶作剧。而当伪警察和电力公司的人焦头烂额地修复线路时,在隔壁街区的围墙上,又出现了新的、用油漆喷涂的反战标语,字体张扬,颜色刺目。
这些事件零散、随机、缺乏明确的政治诉求和行动计划,与“辰砂”体系以往表现出的精准、高效和战略性打击风格大相径庭。它们更像是自发的不满宣泄,或者是一些游离在地下组织外围的激进分子、爱国青年的个人行为。
然而,当这些零星的事件报告,如同雪片般从巡捕房、特务机关、宪兵队等不同系统汇集到竹内晋作的办公桌上时,量变引发了质变。他的桌面很快被各种语焉不详、互相矛盾的行动报告所淹没。
“课长,法租界发现散落传单,风格与之前任何已知组织不同,怀疑是新出现的激进学生团体。”
“报告,虹口区发生针对日侨商铺的破坏事件,手法低劣,疑似地痞流氓所为,但动机存疑。”
“南市棚户区发生恶性剪断电线的破坏活动,现场痕迹显示作案者工具简陋,缺乏经验……”
竹内皱着眉头,一份份地翻阅着。起初,他试图用他的行为分析模型去归类这些事件,寻找其中的规律。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这些行动在时间上毫无规律,有的在白天,有的在深夜;在地点上遍布全市各个区域,租界、华界、日占区皆有;在手段上更是五花八门,从文宣到破坏,从谨慎到莽撞,几乎涵盖了所有低烈度对抗的可能形式。
如果说之前的“辰砂”体系像一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精密钟表,那么现在,竹内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充斥着各种杂乱噪音的废旧货场,根本找不到一个稳定的频率。
“八嘎!”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将一叠报告重重地摔在桌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辰砂’在故布疑阵,还是真的冒出了这么多不知死活的小团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召集情报分析人员开会。会议上,各种猜测莫衷一是。
“从行为模式看,这些事件缺乏统一指挥,很可能是自发的。”
“但也有可能,这是‘辰砂’有意将力量化整为零,用这种混乱来掩护其核心行动。”
“我们是否需要针对每一类事件都投入调查力量?但那样我们的资源会被严重分散……”
听着手下人的争论,竹内感到一阵头痛。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置之不理,这些“小麻烦”会持续消耗帝国的威望,扰乱社会秩序,甚至可能真的孕育出新的反抗力量。但如果分兵去查,每一个方向都可能是个无底洞,会将他有限的人手拖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从而给真正核心的“辰砂”以喘息和活动的空间。
这种无处不在又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乱拳打死老师傅”。他现在就像那个被无数乱拳包围的老师傅,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知该向何处招架。
最终,他只能采取一种折中的、也是他最不愿意采用的笨办法:命令手下对所有类似事件进行记录和初步排查,尝试进行粗糙的分类,但对于那些看起来危害不大、手法拙劣的事件,暂时降低调查优先级,将主要力量仍然集中在追查“疤脸”和监控可能存在的、更高级别的无线电信号上。
他知道,这等于默认了自己无法有效掌控全局,只能被动应对。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憋屈。
而在同仁堂密室里,陈朔则通过零碎反馈回来的信息,清晰地把握着竹内的窘境。
“根据内线消息,梅机关和76号最近忙得团团转,但像无头苍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