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在了碗壁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地炸开!白菜汤溅出来几滴,落在油腻的折叠桌上。
几乎与此同时——呜啦呜啦——!
窗外楼下骤然响起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救护车鸣笛声!刺目的红蓝爆闪灯光如同失控的画笔,猛地扫过病房惨白的墙壁,也瞬间扫过王梅的脸。那灯光冰冷、迅疾、带着死神呼啸而过的寒意,将她脸上那抹强撑的、刚刚凝固的笑容,瞬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李芳站在窗边,望着母亲在灯光闪烁下显得更加深陷、如同枯井般的眼窝,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却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沉默,如同厚重的冰层,在母女三人之间悄然蔓延。
轰鸣的搅拌机终于在下午四点暂时偃旗息鼓,巨大的钢桶缓缓停止转动,工地上弥漫的尘埃如同疲惫的叹息,渐渐沉降。李建国靠着冰冷的车间墙壁蹲下来,抓起脖子上那条早已看不出本色的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泥水和汗水混成的沟壑。阳光斜斜地从高窗射进来,尘埃在光柱里浮沉。
这时,工友老周叼着半截快烧到过滤嘴的烟卷,晃荡着走了过来。他那件沾满油渍和水泥点的工装裤口袋里,意外地露出半截扎眼的粉色纸片,在这灰扑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建国!”老周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注意,这才压低嗓子,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吐出几个字,“给你捎了点好东西。”
李建国抬起头,汗水蛰得眼睛有些发涩。他看见老周那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三张纸片。是印着卡通火锅图案的代金券,边角被揉得起了毛,带着明显的折痕和口袋的体温。“喏,拿着,”老周又往满是碎石屑的地上弹了弹烟灰,火星溅起,“我儿子同学他爸开的店,新开张搞活动。凭这个券儿,去吃那个……旋转小火锅,免费!管够!”
李建国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旁边那台积着厚厚灰泥、像巨兽般蛰伏的搅拌机,嘴角扯出一个干涩的笑:“什么小火锅啊……别逗了老周,我哪有闲钱吃这金贵玩意儿……”他摆摆手,没去接。
老周却不由分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硬是把那三张薄薄的代金券塞进了李建国同样粗糙、布满裂口的手掌里。“叫你拿着就拿着!磨叽啥!”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也不等李建国再开口,转身就走,背影迅速融入了工地上散乱的人群和机械阴影里。
李建国那句“真不用……”卡在喉咙里,终究没能喊出来。他垂眼看着手心那几张印着卡通火锅图案的纸片。那图案印得很夸张,红油翻滚,丸子、青菜、肥牛卷挤挤挨挨,腾起的“热气”油汪汪的,仿佛真的裹挟着麻辣鲜香的滚烫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工地弥漫的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他眯起被汗水刺痛的眼睛,凑近了些,仔细辨认着上面鲜亮的印刷体:“快——乐——旋——转——小——火——锅”。再看旧小区楼下,新开张没几天的那家店吗?
上周一个傍晚,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收工回家,远远就看见自家儿子李明宇背着那个磨破了边的旧书包,像个小小的剪影,一动不动地贴在火锅店那扇明亮的大玻璃橱窗外。少年专注的目光,隔着玻璃,紧紧追随着里面缓缓旋转的传送带——那上面,一粒粒饱满的肉丸、碧绿的菠菜、金灿灿的豆腐泡……像一场无声的盛宴,在他眼前周而复始地流转。
或许是因为……上个月李建国母亲意外摔伤急需救命钱时,老周这个平日里插科打诨的糙汉子,翻遍了口袋也没能凑出几张像样的票子相助。那份没能帮上忙的窘迫和歉意,像根小刺,一直悄无声息地扎在老周心底。此刻这三张薄薄的代金券,成了他笨拙却滚烫的弥补方式。李建国攥紧了那几张纸片,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一股奇异的暖流夹杂着酸涩,骤然从指尖窜到心口——原来那些没能出口的歉疚,那些沉甸甸的挂念,都藏在这几张揉皱了、带着汗味的粉色纸片里了。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三张代金券沿着原有的折痕仔细对折,再对折,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工装内衬的口袋深处,紧贴着汗湿的胸膛。然后,他掏出那部屏幕布满蛛网状裂痕、外壳被磨得掉漆的旧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听筒里很快传来妻子周秀兰略显沙哑、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喂?建国?咋这会儿打电话?”
李建国深深吸了口气,工地燥热的空气里仿佛提前飘来了火锅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