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劲松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张劲松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一份“平安建设”工作报告,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梗子浮在水面,杯壁凝着厚厚的茶渍。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未干的茶水——大概是刚才咳嗽时溅上的。看到李泽岚和周凯进来,他放下笔,摘下老花镜,指了指对面的两把木椅:“这么冷的天,你们俩跑过来,准是查交通局的事遇到坎了。”
李泽岚心里一暖,张劲松果然是个通透人。他没绕圈子,把单据、流水单和查询回执都推到张劲松面前,从元宵节前赵天成塞单据说起,到周建国失踪、王科长“生病”、银行工商不配合、档案“霉变”,把调查受阻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遍,最后补充道:“陈卫国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坐了八年,县里的要害部门全是他的人,连私人诊所都不敢说实话。张书记,您在阳山待得久,又是省管干部,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张劲松拿起单据,戴上老花镜,手指捏着单据边缘,仔细看着。他的目光在“昌盛商贸”的地址上顿了顿,又翻过来看周志强的签名,眉头渐渐拧成了“川”字。“陈卫国这是把阳山当成自己的后花园了。”张劲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压不住的怒气,“他在这儿待了八年,仗着能决定干部任免,拉帮结派,贪赃枉法,早就该查了。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连2009年的乡村道路项目都敢动手脚——那可是农户的命根子,开春运不出桑蚕茧,一年的指望就没了!”
他放下单据,起身走到文件柜前,打开最是政法委专用的,直接对接清远市检察院和政法委,不经过县电信局,不用担心被监听。张劲松回头对李泽岚说:“我给市检察院的老吴打个电话,他是我当兵时的战友,现在分管反贪局,为人正直,敢碰硬。让他派几个人下来,以‘市检察院专项督查乡村道路项目资金使用情况’的名义查,这样陈卫国就算想拦,也不敢明目张胆——毕竟是市一级的督查,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跟市里对着干。”
李泽岚和周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周凯刚想说话,被李泽岚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现在最好别打断张劲松,让他专心打电话。
张劲松拨通了电话,忙音响了三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老张?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阳山又出什么事了?”
“老吴,是我。”张劲松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坚定,“阳山交通局出了点事,有人涉嫌借着2009年乡村道路维修的名义贪钱,金额不小,还牵扯到我们县的县委书记陈卫国。我们想查,可县一级的部门都不配合,银行不给流水,工商不给档案,连当年的项目档案都‘霉变’了,你得派几个人下来帮帮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吴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牵扯到县委书记?老张,这可不是小事,他在任八年,根基肯定不浅,你们有初步证据吗?”
“有。”张劲松指了指桌上的单据,“有三张2009年的报销单据,收款方是个空壳公司,法人是交通局局长的远房表哥,现在人跑了,资金去向不明。县银行和工商都被打招呼了,我们根本查不动。”
“行,我知道了。”老吴的声音透着果决,“我明天派反贪局的李科长带队,一共三个人,都是我们局里最得力的,办案经验丰富,还能直接对接市局的金融数据库和工商系统,不用依赖县一级的部门。他们对外就说是‘督查粤北乡村道路项目资金使用情况’,暗地里查那个空壳公司的账户流水、工商注册信息,还有周志强和陈卫国的关系网。你跟县里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配合好,千万别走漏消息。”
“太好了!”张劲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些,“老吴,谢谢你。你跟李科长说,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阳山直接联系我,我安排人对接,食宿都从政法委走,别跟县政府那边打招呼,免得被陈卫国的人盯上。”
“放心,我会交代清楚的。”老吴说,“另外,让你们县的同志注意安全,陈卫国这种在任八年的地方官,手段多着呢,别让他反过来给你们设套。有什么需要市局协调的,随时给我打电话,24小时开机。”
挂了电话,张劲松把保密电话放回文件柜,锁好柜门,然后对李泽岚和周凯说:“老吴答应明天派三个人过来,由李科长牵头,周凯配合。对外就说是‘督查乡村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