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孟鹤堂&顾星雨(2 / 7)

光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上。

孟鹤堂微微侧着头,正含笑听筱春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专注。筱春仰着脸,笑得明媚如春。

顾星雨只觉得后台那混杂着油彩和食物的气味瞬间变得无比浑浊,沉沉地压在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般的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才勉强压下那股汹涌的泪意和喉咙口的哽咽。她强迫自己转过身,走到角落那张堆满账簿和票据的旧方桌前,手指微微发颤地拿起一本账册,假装翻看。可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全成了扭曲跳动的墨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握笔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笔尖悬在纸上,一滴浓黑的墨汁无声地坠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绝望的污迹。

接下来的几天,这出“戏”愈演愈烈。

后台、园子门口、甚至角儿们偶尔小聚的饭庄,孟鹤堂与筱春“偶遇”的频率高得惊人。筱春的嗓音清亮,带着花旦特有的脆甜,时不时在后台响起:“孟师哥,尝尝这个点心,新出炉的豌豆黄!”或者“孟师哥,您看我这身新做的行头配这朵绒花如何?”孟鹤堂的回应总是温和有礼,带着无可挑剔的距离感,却又足以让每一个旁观者,尤其是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持续的煎熬。

顾星雨像一株骤然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迅速地萎顿下去。她依旧按时来,安静地做着自己的杂事,整理行头,清点道具,核对账目。只是动作迟缓了许多,眼神空洞,常常对着某处出神,唤她几声才如梦初醒般茫然抬头。

她竭力避开一切可能与孟鹤堂打照面的路径,远远看见那抹月白的身影,便立刻垂下眼帘,匆匆绕道。偶尔避无可避地擦肩而过,她也是将头埋得极低,肩膀微缩,像只受惊的雀儿,只留下一缕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微风。孟鹤堂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她迅速苍白下去的脸颊和眼下日益浓重的青影,那刻意维持的从容面具下,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闷痛。他几乎要撑不下去,可师兄弟们热切期待的眼神和那个悬而未决的答案,又像绳索般捆住了他。

第三天傍晚,一场急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戏园子的青瓦上,溅起一层迷蒙的水雾。散场的人流拥挤在门口,嘈杂混乱。孟鹤堂和筱春被堵在门廊下,筱春只穿了件单薄的绸衫,抱着手臂似乎有些冷。孟鹤堂几乎是下意识地,脱下自己那件半旧的深蓝夹棉外衫,带着他体温的衣裳,轻轻披在了筱春肩上。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保护意味。

就在他倾身为筱春披衣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那个纤细的身影猛地一颤。

顾星雨就站在几步开外另一处廊柱的阴影里,怀里抱着几件刚收下来的、怕被雨淋湿的戏服。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色在廊下昏黄的光线里白得吓人,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残雪,几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她死死咬着唇,下唇已被咬出一道深陷的、泛白的印痕,仿佛下一刻就要渗出血珠。那双总是清亮澄澈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濒死的蝶翼,拼命想锁住那即将决堤的洪流。她抱着戏服的手臂用力到骨节嶙峋,指节泛着青白,仿佛怀中的不是柔软的绸缎,而是沉重冰冷的巨石,正压得她摇摇欲坠。

孟鹤堂的手僵在筱春肩上,那温热的触感瞬间变得灼烫无比。

顾星雨眼中那破碎绝望的光,像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眼底,穿透他所有伪装的镇定。他几乎想立刻收回手,想冲过去解释这只是一场荒谬的试探。然而,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顾星雨却猛地低下头,抱着那堆沉重的戏服,几乎是踉跄着,一头扎进了门外滂沱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单薄的衣衫浇透,勾勒出伶仃的肩背线条,她却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在密集的雨帘中化作一个模糊、仓皇、迅速消失的黑点。

“星雨!”孟鹤堂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下意识就想追出去。

“孟师哥?”筱春疑惑地抬头,身上的外衫还带着他的体温。周围的师兄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纷纷看向他。

烧饼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孟鹤堂的胳膊,低声道:“孟儿!孟儿!稳住!这不就试出来了么?她心里有你!有大大的有你啊!”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