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死一样的静。
办公室里,只有服务器机箱风扇在低沉地嗡鸣,像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不安地喘息。
李曼、阿哲,以及远程连线的几位核心成员,脸上的兴奋与激动还未完全褪去,就被林夏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冻结在了原地。
他们不懂。
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舆论的阵地被他们牢牢占领,官媒的“赞美”不正是最高形式的“缴械投降”吗?
为什么林夏的表情,比当初看到那份《管理办法》时还要凝重?
林夏没有解释。
她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虚拟光屏上飞速操作,调出了一张实时更新的舆情热力图。
那片代表着“赞美”与“正能量”的亮红色,如同一块温热的毛毯,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整个网络。
而在毛毯之下,那些本该激烈碰撞、迸发火花的“规则讨论”、“权利边界”、“公民参与”等关键词,其热度正在以断崖式的速度衰减,变成了几乎无法被检索到的暗紫色。
“他们不是在赞美我们,”林夏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温柔的陷阱,“他们是在‘收编’我们的叙事,把一场关于权利的抗争,降维成一出‘学雷锋’的道德样板戏。他们用糖衣炮弹,消解了我们行动的内核。”
最恶毒的扼杀,不是封禁,而是曲解。
当狮子的怒吼被录制下来,配上“猫咪撒娇”的字幕循环播放时,狮子本身就已经死了。
然而,还没等团队的沮丧情绪蔓延开来,阿哲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眼睛越瞪越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夏姐……出乎意料了。”他挂断电话,语气复杂,“不止是学生,全社会都在模仿‘静默行动日’!我一个在物业公司的哥们说,他们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主动贴出告示,请‘野草’的孩子们来帮忙登记线上买菜的清单。还有……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直接把‘一日互助挑战’当成了周末作业,要求全班同学参与!”
紧接着,李曼也收到了消息,是一家合作企业的hR发来的,对方兴奋地表示,他们公司这个季度的团建活动,已经取消了无聊的拓展训练,改成全员上街,加入街头志愿服务。
李曼猛地抬起头,接过……我们用一场无法被指责的行动,让边界自己消失了!
现在,大众不是在‘参与我们的组织’,而是在‘模仿一种行为’!”
逻辑被偷换了。
官方无法禁止一个普通人去扶老奶奶过马路,更无法禁止一个老师教学生乐于助人。
“野草”这个符号,正在从一个“组织”,蜕变成一个“动词”。
林夏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但她没有被这意外的胜利冲昏头脑。
她抬手,点开了那冰蓝色的系统提示框。
【系统数据分析:三省联合《管理办法》起草小组,于今日上午九点召开紧急闭门会议,会议时长预计超过8小时。】
【系统警报:重点目标“江城实验中学”,已于十分钟前内部通告,暂停所有学生课外社会实践活动的申报,理由:安全风险评估。】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林夏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沉默比呐喊更响亮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真的怕了。”她轻声说道,目光却锐利如鹰,“赞美和收编是第一步,如果发现驯化不了,他们就会祭出最擅长的武器——恐惧。”
“安全责任”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善意的念头。
会议室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那我们怎么办?跟他们打安全官司吗?”阿哲急道,“这官司永远打不赢!”
“不,”林夏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屏幕上顾沉舟的头像,“我们不谈责任,我们只谈权利。沉舟,该你的‘权利具象化运动’登场了。”
顾沉舟的脸在屏幕上浮现,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早已准备就绪。”
两天后,一场前所未有的“知识空投”行动,以“反击者联盟”为中心,席卷了全国二十座城市。
顾沉舟将厚厚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里,那些最容易被忽视、最模糊的“参与权”、“表达权”、“受保护权”,彻底拆解成了一个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