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些东西能从土里刨出来,证明我们活过,我们反抗过。”
如果说李曼是在为记忆建立坟墓,那阿哲则是在为记忆寻找传教士。
他在重庆找到了一家即将被拆迁的录像厅,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沙发和青春荷尔蒙的混合气息。
老板是个同样被时代抛弃的老炮,听完阿哲的计划,大手一挥:“最后七天,场子免费给你用!”
阿哲组织了一批志愿者,不眠不休,将之前收集到的所有裁员录音、血泪控诉,剪辑成一部名为《清算日》的纯音频作品。
他们采购了三百盘空白磁带,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盘一盘地翻录。
磁带的封套上,没有标题,只有一个个不同城市的地标剪影。
放映会的最后一晚,录像厅座无虚席。
阿哲没有放任何影像,只是将投影仪打开,把一片纯粹的黑暗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随后,音响里传出第一个被处理过的声音:“你现在听到的,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声音……”
散场时,每一个走出录像厅的观众,都免费领到了一盘磁带。
唯一的条件是:五年后的同一天深夜,在录像厅的原址,将这盘磁带归还,或转交给另一位陌生人。
他们带走的不是磁带,是火种。
线上,顾沉舟的反击也已无声无息地展开。
他开发了一套“语义镜像系统”。
这套系统能将所有敏感的关键文档,通过复杂的算法,转换为一些看似完全无害的日常文本。
一份数千人的裁员名单,被转换成了一本川菜菜谱,每个人的工号、职位、入职年份,都对应着“小米辣”、“二荆条”、“花椒”的不同克数。
一个压榨员工的绩效算法模型,被改写成了一系列儿童谜语,发布在各大亲子社区和早教论坛上。
“谜题:谁越老越不值钱,走的时候还要假装感谢?——打一职场动物。”
这些被“降维”处理过的信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通过亲子社区、广场舞爱好者论坛、老年大学的公众号,悄然飘向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某老年大学公众号的后台,收到一位退休语文教师的留言:“小编你好,我家孙子最近总在念叨你们发的那个谜语,我听着……怎么那么像我们家楼下王姐被单位辞退那天,哭着说的话?”
深夜,万籁俱寂。
林夏独自坐在黑暗中,整理着庞大的证据链。
突然,她脑海中的系统猛地弹出一道刺眼的红色警告。
【叮!
检测到高危深度伪造(deepfake)攻击尝试——未知来源正在利用你的历史音频及视频素材,生成一份你公开否认并解散‘反击者联盟’的虚假视频声明!】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最阴险的攻击来了。
他们要杀死的不是联盟,而是她的声誉,她的“公道”。
她没有丝毫慌乱,立刻命令系统反向追踪攻击源。
数据流在虚拟空间中极速穿梭,最终,锁定了一个Ip地址。
当看到那个地址所属的机构名称时,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天穹科技,也不是任何一家敌对公司,而是一个打着“支持女性创业者”旗号的公益基金会官网服务器——这个基金会,前不久还公开对“反击者联盟”表示过赞赏。
最致命的刀,果然来自背后。
她没有立即揭发,而是让顾沉舟悄无声息地截取了对方服务器的完整缓存。
在缓存的角落里,顾沉舟提取出了一段未被彻底删除的AI模型训练日志。
日志里,赫然列出了用于合成她声音的全部样本来源——无一例外,全部来自三年前,她为寻求融资而进行的一场内部投资路演。
那场路演,曾被主办方全程录像。
原来,陷阱在三年前就已埋下。
林夏缓缓合上电脑,指尖冰凉。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洒水车缓缓驶过,冲刷着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
水雾弥漫开来,在路灯的映照下,仿佛能洗净一切污秽。
她轻声说:“很好,你们教会了我一件事:真正的证据,从来不在云端,而在肉身里。”
水雾能洗净街面的尘埃,却洗不掉渗入地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