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井深处,空气里混杂着火锅底料的牛油味和潮湿的霉味。
这个废弃的地下车库被改成临时据点后,除了几盏昏黄的应急灯,唯一的亮光就是几台发烫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林夏坐在半截砖头上,手里捏着一份从前线传回的急报。
纸张因为受潮变得软塌塌的,但上面的内容却硬得硌牙。
“西安的三组投影设备昨晚被收了,理由是‘干扰交通秩序’。”林夏把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铁皮桶,“单纯的游击战正在失效。只要我们还在移动,就是活靶子。”
她眼前那个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正无声地悬浮在充满尘埃的空气中,红色警示条一闪一闪。
【当前策略效能评估:下降至15%】
【系统提示:信息存续关键路径——实体化不可逆载体。
建议采用公共空间低干预嵌入模式。】
实体化。不可逆。
林夏的目光扫过车库粗糙的水泥承重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墙面。
那些投影的光虽亮,一掐电就没了,就像那些被大厂瞬间注销的工号。
要让人记住,就得像这根柱子一样,钉死在这里。
“不跑了。”林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车库里带起了回音,“既然他们喜欢删帖,那我们就去刻碑。”
蹲在一旁调试无人机的阿哲抬起头,他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反戴着,帽檐压着几缕乱发。
“刻碑?给谁立?这年头谁敢让你在街上立碑?”
“不是那种碑。”阿哲像是被某个词击中了灵感,他把笔记本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一个早已建好的3d模型,“记得重庆老城改造那一带的网红墙吗?不管是涂鸦还是装置艺术,只要披上‘文化’的外衣,就能堂而皇之地存在。”
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三张渲染图。
“我叫它‘离职纪念碑’计划。对外宣称是‘社区年轮艺术装置’。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截巨大的金属“树桩”,横切面上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年轮。
“每一圈年轮,代表一年。”阿哲的手指隔空画了个圈,“这里不刻年份,刻这一年行业裁员的数字。最外圈是今年的,数字最大,刻痕最深。树心的位置我留空了,标注了四个字:‘尚未终结’。”
林夏盯着那个看似充满几何美感、实则在此刻显得狰狞的年轮设计,系统在她视网膜上弹出了一行绿色小字:【方案伪装度:88%(高)】。
“做得出来,但摆得出去吗?”李曼有些担忧,手里捧着保温杯,“城管那天追我们追了两条街。”
“这就得靠‘讲道理’了。”一直沉默翻看厚厚一叠红头文件的顾沉舟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道精明的光,“我查了最近的政策,各地都在搞‘城市微更新’和‘口袋公园’项目。这类项目有个极其有趣的双轨制通道:只要有‘居民提案’加上‘街道审核’,就能立项。一旦变成市政公共艺术,要想拆除,流程比立项还复杂。”
顾沉舟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申请表,上面已经盖了一个鲜红的章。
“这是合肥那个老工业区改造项目的批文。我把它包装成了‘城市记忆共建’项目,还有个副标题叫‘职场心理健康倡导’。一百个当地居民的联署签名,昨天我就搞定了。”
林夏看着那枚红章,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用对手制定的规则来瓦解对手的防线,这才是最高级的玩法。
“既然要做,就要把痛点埋得够深。”李曼放下杯子,眼神里透着一股韧劲,“我从那几千个树洞投稿里选了36句话。不要长篇大论,就要那种看一眼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
她念了两句:“‘绩效垫底那天,孩子刚学会叫爸爸’。‘签完离职书,体检报告出来了癌症’。还有这一句——‘我培训的新人,接了我的岗’。”
“刻在哪?”林夏问。
“底座暗格。”李曼比划了一个高度,“只有弯下腰、甚至蹲下才能看见。要看清这些字,就得保持一种类似鞠躬或下跪的姿势。这是一种仪式。”
三天后。
一段只有五分钟的视频,通过几十个隐秘的校园论坛和职工内部群悄然流出。
没有标题,没有配乐,画面有些抖动,显然是陈导躲在角落偷拍的。
镜头对准的是合肥某街角刚揭幕的金属装置。
天色阴沉,几个路人匆匆走过,